第30节(2 / 2)

卞太后一脸惊怒地看着魏瀛, 颤抖着声质问道:“你心虚了?你不敢滴血认亲?你敢做不敢当么?你这乱伦无耻的衣冠禽兽!你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无稽之谈!”魏瀛怒道,“你今日这般作为不仅是对我的侮辱,更对不起父王!”

“你这个不孝子还敢提你父王!”卞太后骂道,“魏瀛!你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魏瀛冷笑, 点点头道:“我的良心被狗吃了?好,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卞太后盯着魏瀛,如同面对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你不是最喜爱魏洛么?真是不巧。”魏瀛唇角一挑,从袖中取出一封奏疏,“啪”一声摔在地上,幸灾乐祸般一字一句道,“他,死了。”

“啊……你胡说……你胡说!”卞太后从侍女手中一把夺过刚从地上拾起的书信,战战兢兢地浏览了几句,一把将那书信拍开,“你骗我!魏瀛!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骗我你骗我!洛儿怎么会死……洛儿怎么会死……一定是你杀了他!一定是你!你这个杀父弑君、手足相残的禽兽!”

“都是我杀的。”魏瀛冷冷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向来偏心严重,对他缺乏最起码得信任。

他在和魏洛的斗争中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世子之位的时候,卞太后面无表情,甚至十分不屑道:“魏王只是不想废长立幼而已。”

他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的弟弟魏凉,卞太后竟然要他滴血认亲。

他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魏洛,换来一句“是你杀了他”。

这么多年,他只对野心勃勃阻碍他道路的人冷血无情,却从未对无辜之人下过杀手。

可惜他的母亲却认定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上辈子,母亲怀疑阿凉是他的儿子,和他决裂,至死不再相见。

这辈子,自己处处忍让,最终还是避免不了分道扬镳。

罢了,太累了。他再也懒得解释,径直转身离去。

“我以后没有你这个儿子!”魏瀛身后,卞太后大喊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来看你一眼!”

日后的事实证明,卞太后说的果然不是气话。直到魏瀛死,她都真的没有再和他见过一面。

这将是她,也是他一生的遗憾。

原本立在门外的林溯怔怔地看着魏瀛从殿内走出来,与魏瀛恰恰正面相对。

魏瀛一搂拉住了林溯,拉着他的手向宫门外走去。

太累了。

想出去散散心。

——

黄昏,一辆小车径出洛阳广漠门外。

前前后后没有一个随从,魏瀛亲自驾着车,沿着并不宽敞的山路,到了洛阳城北的邙山脚下。

天色渐沉,西方是橙红的霞光未散,在头顶的天空渐行渐远,被暮色冲刷得越来越淡。

幽蓝的东天,挂着一轮银白的明月。

魏瀛跳下车,回身扶林溯从车上下来,拉着他的手缓缓向山上步行。

魏瀛一直没有说话,林溯便一路默默跟着走。

听到魏洛战死的那一刻,林溯心里很难受。他也知道,作为哥哥的魏瀛心里很难受。

偏偏,魏瀛还被自己的母亲指为杀人凶手。换做谁能受得了?

一直知道这是个乱世,朝不保夕,生死无常。

一直知道这个乱世里战乱频仍,饥荒遍地,每天都有无数人死亡。

也许死亡对于魏洛来说,是最等闲最畅快的结局。可是作为活着的人,只要想到永远失去了他,还是心痛得受不了。

他是多美好的一个人哪?惊才绝艳,满腹经纶,原本应该卓然高立于文坛之巅,一呼百应,叱咤风云,书写下一个时代不朽的神话。

偏生美好的事物,注定易得凋零。

眼前仿佛有有一个身影,列松如翠,积石如玉,潇潇肃肃,爽朗清举。踏着圣洁的梵呗声铺就的天堂之路,却始终望人间留恋不去。

林溯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角。

他却只身越走越远,再不回头……

只余——

邙山上,明月东升,却照不亮满山古木森森。

一声悲凉的寒鸦划过天际,古木下黢黑不得日月光明的土地底,埋葬着古往今来无数帝王将相的坟茔。

山下灯火万户,如同满天繁星。

化不开浓重的黑夜,这星光璀璨却终究微弱,无能为力地散失在无边无际的墨色里。

虽然刚刚入秋,山上的夜风却凉得紧。林溯和魏瀛并肩坐在山顶,魏瀛伸手把林溯揽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