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玥和霍昭远都不明所以,不知她是如何看出来的,内心也都对她的话存有质疑,毕竟很多病人你以为他快要不行了,偏生命力比谁都顽强,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到了夜里十二点,办公室电话骤然响起,默不作声各做各事的三人都被吓了一跳,凌如意停下敲键盘的手,周玥从考研资料里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竟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紧张。
霍昭远不动声色的删掉文档里打错了的字,主动站起身来去接电话,“你好,儿科。”
然后他应了声好,转身对凌如意道:“picu的,让值班医生接电话。”
凌如意的目光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共同生活的默契在这一刻令他们心意相通,俩人都想到了入夜时从急诊转到picu去的那个女童。
“不会是有什么罢?”霍昭远按捺不住疑问,低声询问道。
凌如意皱起眉,摇了摇头去接电话,嗯嗯啊啊的应了一阵,放下电话道:“刚才转过去的那个孩子没了,我过去看看,你们也一起过来,教你们怎么看死亡病人,以及怎么处理后续。”
因为离得近,等他们匆匆赶到并换好隔离衣进入病区,赵颂正好在宣布死亡时间,二十二点十三分。
患儿双目紧闭,头歪向一侧,床头的心电监护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只有一条条的直线,规培医师正在教实习生如何看瞳孔,见了凌如意便叫了声如意姐,将手里的小手电递给她。
凌如意接过手电,伸手掀起患儿的眼皮然后迅速用光源扫了扫,只十秒不到的动作,已经足够令霍昭远和周玥看清患儿散大的瞳孔。
因护士要做将患儿身上的病号服换下及拆心电监护仪等等工作,凌如意并未让霍昭远和周玥轮番上阵去操作,而是带着他们很快退了出去。
换隔离服去办公室的过程中,凌如意讲道:“对于这种病人,我们首先要确定是不是真的死亡了,临床上判定死亡的标准在书上都有,要记住,不然到时候搞错了是要吃亏的,确定病人已经死亡之后,要拉一个死亡心电图,然后宣布死亡时间,最后才是帮着家属处理一下接下来事情,比如开死亡证明这些事。”
她的面色很平静,平静到霍昭远险些以为她在说明天吃什么,他再看一眼周玥,便能清楚的看见她面上的恻隐和可惜。
一时间有些好奇,他走近了问凌如意,“凌医生,你怕么?”
凌如意闻言愣了愣,随即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很快收起了笑,正色道:“你们记住,尤其是小周,你以后是要做医生的,一定会接触到死亡,甚至病人直接在你管的床上死去,但你面对死者可以觉得同情觉得可惜,但千万不要被这种情绪左右了你的思考和工作,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抢救记录和死亡记录,做好本职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他们走到了picu医生办公室门前,进门前凌如意对他们说了一句:“不要有过多的情绪,我们本该理智冷静,眼泪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
她的话有些冷硬,霍昭远听了忍不住一怔,他第一次发现凌如意如此冷酷的一面,可又没法说她是错的。
到底不是自己亲人朋友去世,所以才能保持冷静和专业,努力去寻求根由。
凌如意进了门,问赵颂:“赵医生,刚才怎么个情况?”
“患儿进来后,我们给予了补液、营养心肌等对症处理,无创通气治疗后气促进行性加重,在征得家属同意后,我们进行了气管插管机械通气,治疗后可见肺出血,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心率持续增快,血压下降,开始抢救,直到刚才宣布死亡。”赵颂将患儿的治疗过程大概说了一遍。
凌如意点点头,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
霍昭远站在不远处听他们的对话,他望着前面正和值班医生讨论患者死因的凌如意,心里有些茫茫然,他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了解她,更不知她已经在岁月磨砺里练就了一副好似铜墙铁壁的坚硬外壳。
凌如意根本没时间去理睬他,反正他就是来随意实习一下熟悉下工作方式和内容的,她便拉着周玥讲起了这个案例来,赵颂也时不时补充一两句,互相交换着意见,毕竟按照惯例,死亡病历要在第二天早会时做病例讨论的。
等他们离开picu回自己办公室,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凌如意道:“别回办公室了,咱们睡去吧,很晚了。”
可是霍昭远根本睡不着,他借着窗台漏进来的点点灯光,不停的想今天的事,如果孩子的家长多想想后果,也许并不会闹到这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