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楼是没有电梯的,只能靠自己两条腿往上爬,好在这栋楼不高,六层楼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
可是她已经跑了很久,已经很累很累了,越是靠近目的地,她就觉得双腿越是沉重。
她爬上了六楼,水泥地面凹凸不平,还留有很多的混凝土碎块,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不被绊倒。
这里很空,她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和加速的心跳声,以及吞咽口水时发出的咕咚声。
她身上沾满了汗水,原本还觉得热,可是此时却觉得有些发冷,额头和脸上还不断的有冷汗渗出。
不知走了多久,她绕过了一堵墙,看见几米外站在一起的几个人,其中四个明显就是头头,面目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一个面容有些阴柔的男人扶着一个男人的肩膀,将他用力推出去,说了声:“十二点到了。”
叶佳妤一怔,随即看见了和她面对面的举起了枪的那个女人,惊讶之下失声高喊了一声:“……方茹!”
怎么会是她?她突然想起在片场时方茹的表现,她曾经讨厌过她,也曾经怜悯过她,可是没想到,今天却要被她主宰生死。
很多时候,我们的动作永远都比想法还要快,叶佳妤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过去,将被推出去的那个男人抱住滚在了地上。
她紧盯着和自己紧贴着的那张脸,待看清他熟悉的眉眼,心里最后的不确定也落了下来。
紧接着就觉得腹部一痛,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身体里有一股热流不停地涌了出来,她觉得更冷了。
她疼得要晕过去,很勉强才能够到他的脸,她似乎看见他错愕又悔恨的表情,又好像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阿渝……”
他是不是有话想说?叶佳妤闭着眼睛笑了笑。
他一定是想骂她傻,骂她不听话,她也想骂他啊,骂他什么都瞒着自己,自以为是对她好,却不知道她在看到他留下的信时有多难过。
她早就想好了,等见到他,一定要打骂他一顿,他亏了心,一定不敢还手还口的。
然而待见到他,想到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想说,“你瘦了……”
他瘦了,她从没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时候,不知道他们对他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害怕得睡不着?像她一样。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会有人带她回去……
她还有些意识,又接连听见了两声枪响,一声很近,一声远一点。
沈砚行倒在地上,迟迟没能反应过来,他没想到阿渝竟然这么固执,能让叶锐渊对她退步。
他想说她真傻,何必来呢,他本来就是个该死去的人。
“阿渝……”才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就觉得心口一痛,他勉力低下头去看,看见自己的胸口处迅速氤氲开大片的红。
子弹穿透他的胸膛,也穿过了叶佳妤抵在他心口处的肩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背后是虹影对方茹的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
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刚说完话的虹影突然一声不吭的倒了下来。
暗影和其他人一起转过头去看,只见周围的手下都倒在了地上,一道道血水蜿蜒着流淌在地面上。
顾伯璋举着枪对他们瞄准,枪口似乎还冒着烟。
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顾先生,你这是……”
所有人的脸色都在这一刻变得沉重起来,只有顾伯璋依旧满脸带笑,“想不到是么?”
“你们真傻,居然真的相信我会死心塌地的帮你们。”顾伯璋笑了笑,把手里的枪握得更紧了。
暗影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壹的声音沉沉的在空气中回荡,“你骗了我们十几年。”
顾伯璋来的时候他们其实并不相信他,但那时他的身份是因为贩毒被通缉的逃亡犯,他们觉得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回去就得死。
于是他们留下了他,他替他们尽心尽力的赚钱,他们保护他的安全,互相牵制,慢慢就成了伙伴,甚至听到他说恨当年带他儿子出去的那些人,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还觉得高兴。
后来他们怕顾伯璋反水,于是给他下了□□,早晚他都要死。
“真是一伙不称职的歹徒。”顾伯璋冷笑,“我是恨他们没错,但我更恨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儿子未必会死。”
“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卖毒/品本来就罪无可恕,现在拉上你们,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好事,我能下辈子投个人胎。”说着他叩动了扳机,却是对准了他自己的眉心。
枪声响起,随即有其他细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穿过来,顾伯璋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这才闭上了眼。
这是叶佳妤提前安排好的,叶大小姐带来的人,果然个个都是神枪手。
他想起尘封在回忆里的往事,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他以为可以就这样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娶妻生子,然后他会慢慢的老去,直到死亡来临。
可是命运何其残忍,他失去了此生最完美的作品和最爱的人,他看见妻儿墓碑旁开得热烈的凤凰花,写满了人世的苦泪和无奈。
他远走它城,在边陲加入了贩毒集团,只因为知道那伙人太狡猾,只有这样,才可能迅速接近他们——有传言,老鬼是个毒枭。
就为了这么个传言,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不敢相信任何人,警方?那更不可信,他们只会把这起案子当做悬案,什么时候重启调查都是未知数,他不想等。
他都忘了得知他们要找沈砚行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是高兴吧,终于有机可乘了。
他见到他,那个叫他顾叔叔的孩子,长大了,却还是有点点单纯,轻易就相信他。
心里的恨年深日久,如潮水连绵不绝,可是他又怕,如果不管他,荥禹知道了,会埋怨他。
他们曾经那么要好,互相许诺过要保护对方。
窗外的风呼呼的吹着,顾伯璋最后看了一眼叠在一起已经昏迷不醒的两个血人,他们手碰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