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飞侧头看他,心中啧啧称奇。这人半是隐忍半是大方的态度融合地相当自然,举手投足不经意间露出的距离感也恰到好处,加上那么一张让人走过都不自觉回头继续打量的脸,怪不得杜行止挂心他挂心地像护犊子一样。他要有那么个弟弟,他也得疼傻喽。
路上章泽才打听出来杜行止去了河北,知道他要来北京的事情后打电话让张万飞来接机。张万飞开一辆黑色的半旧红旗车,不戴眼镜的时候瘦弱文气,一戴起那个在章泽看来土的掉渣的蛤蟆镜后就变身为纨绔子弟。
他带着章泽去报名,路上问他:“老杜跟你说过他家地址了没?我先帮你把行李运到他家去。”
章泽笑了笑:“不用了,直接去学校就好。”
张万飞墨镜后面的眼睛偷偷瞥他,章泽对杜行止不甚亲密热络的态度让他觉得有点奇怪。他可还记得杜行止大晚上着急忙慌给他打电话时的态度,平常私下闷的像个锯嘴葫芦的男人左叮咛又嘱咐恨不能让他写下几点钟去接机,好像自己晚到一步这个宝贝蛋就会跑到山西去似的。至于吗?好歹是个成年人了,鼻子下面是嘴,头一次来北京也不至于迷路啊。
不过杜行止的重视让他真没敢怠慢,来了之后仿佛也明白杜行止担心在哪了。甭说那做哥哥的,就说张万飞也不敢叫这祖宗随便走动,北京城好这口的人可不少,要在路上被哪个不长眼的拐走了……呀呸呸。
他也不争辩,随章泽自己拿主意,既然如是说了,车一拐直接就开到了京大里。
“老杜是管理系的,你哥哥我不在你们学院,是医学系的,”张万飞一路滔滔不绝,“你也要进管理系的吧?以后跟你杜哥是一个学院,他也好照顾你。你从老家来也甭害怕,你们学院里牛哄哄的人不少,新生里肯定有装逼犯,碰到了就扇丫,解决不了就找你哥哥我!那些孙子全都是纸老虎,看你脾气好可有的狂!”
章泽被他说得有点害怕,上辈子他在淮兴上大学,淮兴本地的学生还有相当不好相处的呢。北京那么个大城市,城里人肯定特别有看不起外地来的,真让他解决他还有点为难。章泽性格本分,讲究人不欺我我不欺人,冷艳高贵的谱摆上一段时间还好说,日后肯定得露馅。
下车的时候,周围的视线全被章泽这边吸引过来了。
他还有点懵,反应照旧迟钝。章泽其实知道自己长得好,他从小被夸大,上辈子也靠一张脸混来了不少暂时的庇佑,可活到死终究不是善终,他对自己外表的执着也就清了许多。不过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辈子他从发型到鞋袜都是章母一丁一点精心打理出来的,常要拍宣传照,他在摄影组里耳濡目染品味也提高不少,相比上辈子为了生计和尊严奔波忙碌,这辈子的章泽显然是从前拍马也及不上的。又因为活得长,他看得通透,浑身自然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加上天生就有的安抚人心的恬淡味道,他站在任何地方都不比白炽灯低调多少。
京大云集了各色才俊,章泽这样的却也少之又少,他一露面,大伙就窃窃私语起他是谁来,眼尖的人瞥一眼张万飞开来的车,旧红旗,牌照也普通,看来来头并不那么显赫。
能进这管理学院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大家都各有各的骄傲,哪怕被吸引,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盯着看个不停。
感觉章泽的背景没什么隐情,热络的眼神就少了一些,留下的多是单纯被惊艳到的人,张万飞左右看看,摘下墨镜后只是个满身书香的清青年。他在医学系名头大,可在管理学院里却未必有人认识他。张万飞皱着眉头,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把他爸的车开来,出门时一时着急看拿了哪串钥匙就上了哪辆车,现在想要镇个场子都做不到。
漂亮的人性格都糟糕,这么多年张万飞就没见过例外的,杜行止好容易交代一回事情他就没给办好,张万飞心想坏了,章泽这下包准得生气。
他回过头打算赔罪两句,人呢?
四处找找,哦,小孩拿着通知单排队去了!在一堆人似有若无的打量下镇定自如。
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里对章泽的喜欢却又多了两分,难得遇上个没脾气的漂亮孩子,他靠车门上欣赏了一会儿,见排到了章泽就弯腰去车里拿钱包出来准备交学费。
结果头还没抬,章泽自己给了钱拿了单据回来了,见他手里拿着钱包还很奇怪:“张哥你也要在这里缴费吗?”
“……”张万飞仰头望天,忍不住失笑摇头。这小孩太有意思了!
☆、第四十三章
章泽是闹不清这些人的g点的,缴费过后张万飞对他异样的热情也让他很摸不着头脑。他想着快点把宿舍搞好也能去跟章悌见面。他忙着打整店里的事情,章悌早在前几天就跟着回淮兴的章母早一步来了北京。
京大的宿舍是四人间,张万飞帮着他把行李搬进宿舍,里头两个下铺已经有行李了,章泽便挑了剩下两张里靠窗的那一张。打开箱子他就傻了,被子床单褥子什么都没买。他哪做过家务啊,该准备什么东西都是两眼一抹黑,现在对着空荡荡的床就有点懵了,求救的眼神递给站在门口的张万飞。
张万飞也傻,他可没住过宿舍,小小的高低单人床给他钱他也住不惯,看了一圈大概是知道要买被子床垫的,但细节处同样稀里糊涂。他想了想打电话给系里一个想钻进他们圈子里想了很久的狗腿,祸水东引。结果那人办事还挺有效率的,没多久就把该准备的不该准备的东西装了一车带来。狗腿呼呼喝喝让人搬东西铺床的架势挺唬人的,章泽同寝的两个室友为此看章泽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
这两人一个叫陈元一个叫华茂松,陈元是北京人,一口京片子流畅逗趣,为人挺大方的,见到章泽时恍了下眼,稍微收敛了一下热情,但没一会儿就和章泽说上话了。华茂松是浙江人,皮肤白白的身形瘦削,跟章泽似的头发软体毛少,比陈元稍稍矮一些,也比他安静,戴着玳瑁的啤酒瓶底眼镜,文文弱弱地跟章泽问好。后来张万飞叫来人帮章泽整理房间,他估计摸不清章泽的脾气如何,也不再开口,直到章泽跟陈元说上话以后,才偶尔来插两句口。
这和军训时候一腔热血的宿舍又有点不一样了,大家各自有着小心思。
整理完东西张万飞被章泽好说歹说送走了。最后一个舍友到了,带着一串老人进了屋,一看屋子里三个床铺都被占了脸上就摆出不快,连介绍也是老人帮着介绍的,这位叫徐盛,也是北京人,两代的独苗苗,家里宠爱的不行。老人跟睡下铺的陈元华茂松打商量,能不能让个位置给我家小盛?
惯得他!
顶安静的华茂松也没松口。能从外地考入京大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华茂松在自家也是被呵护大的,来这让个素不相识的宝贝疙瘩?两个老人走下铺行不通,又看着章泽,靠门边开关时有风,窗边也比门边好啊。
章泽皱了皱眉,看不惯这样的,两句话搪塞过去了。
老人无奈,临时又出去买来架在床上的帐子,钉在了靠外头的上铺处,眼看桌子都没人占,赶紧挑了个看起来最崭新的,掏出笔记本电脑用锁链锁在桌上了。
这年头能带笔记本电脑来上学的人不多,因为不够普及的关系,其实带在身上除了玩游戏也没什么用。章泽是打算去办一个台式机的,看到这和后世截然不同的又厚又笨的笔记本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徐盛瞥他一眼,颇有些傲气地昂着头,从兜里掏出个手机来——不是笨厚的大哥大,是小巧的摩托罗拉!
陈元和华茂松看了看自己腰间别的bp机,眼神难免带上点羡慕。连bp机也没有的章泽自个儿收拾书桌,一堆老人家如同刚来时悄无声息地走了,徐盛开口:“你们是哪里人?”
三个人自我介绍过,徐盛瞥了眼章泽:“承江省在哪?”
章泽回忆了一下:“江苏朝西边过去一点。”
徐盛表情有点不一样。也不再搭理章泽,而是看华茂松:“你是温州人吧?”
华茂松笑了笑:“温州鹿城的,以后有机会去我们那边,带你们吃海鲜啊!”
徐盛撇撇嘴:“我爸有个员工就是温州来的,南方人心眼忒多,受不了。”
华茂松白净的脸僵了一下,章泽诧异地盯着理直气壮的徐盛,这世界上还有比杜行止更不会说话的人!长见识了!
陈元见状也是不可思议,赶忙扯开话题谈起温州的海鲜,章泽加入进去,一时间没人理他了。徐盛还有点搞不清状况,自顾自打开电脑放歌听。没一会就来找同是北京本地的陈元说话,陈元尴尬地不行,推了徐盛请他出去喝酒的邀约。带着章泽和徐茂松去食堂吃饭,路上双眼发直:“以后的四年咱们怎么过啊?”
华茂松回想到宿舍里那个极品,也有些挫败:“别跟他说话应该能……躲过去吧?”
他俩看着章泽,章泽傻了:“我没经验啊,我以前遇到的人都可好了!”
陈元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揽住他肩膀带到怀里来,哥俩好地打趣:“我要有你那么张脸皮,我也遇不上坏蛋!”
托徐盛的福,三个天南海北聚在一起的男孩子心一下贴近了,这种情绪大概可以称之为……战友效应?
晚上章泽是去章母那边睡的。
对他住校的决定大人们也没说什么,他们买的房子离京大太远,不住校确实有点不方便。更何况章母穷苦出身,也不觉得住校有多么受罪,章泽乐意她就没啥可说的了。
章悌原本的成绩是肯定来不了北京的的,可托福让章泽补习一遍,大部分不熟悉的知识点都重新掌握了一遍,最后竟然破天荒成了七中的高考状元,简直跌破了所有校领导的眼镜。离校之前她还得了一千块钱的奖学金,大名被做成横幅挂在了校门口,只差带着红花游街示众了,章悌的小虚荣被满足,对弟弟那叫一个和风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