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封信的姬瑾瑜,先是大脑一片空白, 后面思绪回笼, 脸上又是止不住地发烫。最后等终于冷静下来后,才想到找方翡算账。莫名就不是不想找方荣轩算账, 方翡就是一个帮他背锅的,可是他就是不愿意。
而此时的方翡, 早就一路狂奔出了城门。姬瑾瑜叹了口气, 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欣喜?不对,他一向是讨厌被人蒙在鼓里的。被隐瞒后的愤怒?不, 方荣轩信里都清清楚楚地交代了他知道这件事的时间,那时候自己刚刚令人暗杀他……他怎么可能把矿山这件事告诉自己?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
可那又怎样解释自己心里这份满满的感动?
方荣轩这一手, 可谓是圆满解决了战争银粮不足的问题。不仅把矿山的地图给了自己,还装了把仓库的钥匙, 难怪信纸被塞的满满的!
姬瑾瑜知道失忆前的方荣轩是准备和姬瑾淋一块儿造反的, 他没想到是方荣轩竟然布置了这么多!先不说那藏在西北的几十万吨粮草,就单单是西北那几十万的战马和兵.器!
布置了这么多,要说以前的方荣轩没有半点想造反的意思, 姬瑾瑜是不信的。可事到如今, 说生气, 也谈不上。就是心里憋了一口闷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 有些烦闷。
可即便这样,姬瑾瑜也还是要回去面对一无所知的朝臣,还得热忱地和他们讨论早已被方荣轩“先见之明”解决好的问题。姬瑾瑜大概明白, 这就是憋屈的感觉。
从前在宫中举步维艰的时刻,受过得委屈可以排队从议政殿到皇宫的正门了。也没有那一次和这次一样,复杂、憋屈中又带着一丝丝的甜蜜。
姬瑾瑜深吸一口气,又仔仔细细地把这封信好好看了遍。方荣轩考虑的很全面,连方家军会骗粮食这件事都讲了。让姬瑾瑜把国库看紧点,方翡去了漠北后,补给这些东西方翡会令人准备的。还特别强调,无论其他人用什么不要脸的法子,一颗粮食都别给!
姬瑾瑜:“………”紧绷的脸有一丝笑痕,又很快消失不见。苏康揉了揉眼睛,想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有了方荣轩的这些补给,姬瑾瑜终是放下了迟疑。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
相信段浅不负众望,相信大姬打败燕奎,相信,方荣轩能成功刺杀秦巍!解决这颗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自己痛觉的钉子!
把信封随身装好,姬瑾瑜才动身前去议政堂。有好事情,当然要和大家一起分享。至于,群臣会怎么想,姬瑾瑜就不甚关心了。
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本是方荣轩布置准备谋反的证据,捏造成西北方家军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至于矿山——那也是刚刚发现的。
如此包庇,方荣轩大概是第一人了!
※※
与此同时,空无一人的嘉陵城迎来了一行狼狈的将士。
是夜,屋外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飞舞的雪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袭上了衣着单薄的将士。屋里生起的柴火烧得很旺,可四面透风的屋子里是无孔不入的北风,怎么烤着火,都是暖了肚皮,凉了背心。
滇北破,大军一路南迁至嘉陵,二十万大军剩下十万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损失了这么多兄弟,方沛恨不得此时就冲上去和燕匪决一死战!
这次是方沛大意了,可即便如此,最让他吃惊的还是姬瑾淋的叛变。他知道这个二王爷一向丧心病狂,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当初接到皇上消息称姬瑾淋叛变,方沛也没当回事,因为他清楚,姬瑾淋最开始和自家王爷合作时,就觊觎这那个皇位。但凡他只要一直觊觎那个位置,他就不可能做出通敌卖国之事!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此人的野心!他就不怕后面被燕匪反咬一口?
滇北城是一座进可攻退可守的城池,这座城池交到方沛手中,加之他领兵的能力,不说是坚不可摧,好歹也是会让敌人头疼的!
可方沛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腹背受敌!
滇北两面环山,后方唯一的一座城池距离滇北大约十几里的路,巧的是,姬瑾淋豢养的十万私兵恰巧就在那座城里。燕匪大军怎样通过边防的,方沛不知道。最近他们也在密切关注燕奎的动向,所以在燕奎大军还差二十里时就已经被哨兵发现。方沛最开始并没有撤退的打算,既然他们能通过边防,还没有消息传过来,能看出燕奎有些手段。再说,滇北城这般好的城池,不打一仗,怎么也会有些遗憾!他今天就要让燕匪那些无知小儿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方家军!
现下细细回忆,方沛想还是自己太自负了!分明在清楚燕奎五十万大军的情况下,自己还想以少胜多,来个奇袭!最后腹背受敌后,只能慌忙撤退。撤退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自己竟然置十几万兄弟生命于不义!若不是自己自负!兄弟们也不会损了这么多!
方沛双拳紧握,凸起来的青筋可怖地布满双拳。赤红的双眼全是懊恼悔恨,还有对燕奎军深深的痛恨!总有一天!他会亲自给逝去的兄弟们报仇!
存活下来的方家军都有些难以置信,这次这般狼狈的败北,深深地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燕奎追了他们一路,一路他们一边撤退,一边作战,体力全部耗尽。嘉陵的百姓已经在前一日全部撤退,伙夫去百姓家里搜了搜,好歹找到一些粮食,还有几头牛羊——大概是慌忙逃命时没有时间了吧,否则,又怎会舍弃牛羊?
是啊,他们也是,一路撤退,不,应该说是逃命!也没能带走粮草!不是说方家军没有想过反击,而是连逃跑都没力气的将士,怎会还有力气打仗?他们这行人的苟活,都是建立在其他将士的血肉之上!
全城加起来的口粮,仅仅只能支撑十万大军四五日,不过,这也够了!到时候援兵至,也就不用担心粮草问题。
两日的奔波,累对他们来说早已麻木,反倒是饥肠辘辘的感觉让他们难以忍受。
“杀羊宰牛!这顿,管饱!”方沛沉声道,燕奎不知何时又会来犯,好不容易才有的喘息时间,方沛只能尽可能让兄弟们吃饱休息好!以应各种突发事件。
伙夫动作很快,杀羊宰牛这种事情做起来格外得心顺手。一股浓浓的肉香漂浮在暂时驻扎、空气格外沉闷的营地。
有小兵时不时会吞吞口水,肚子轰隆作响。此刻也没有任何人起哄群嘲,反而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咕咕咕”。
“将军,饭好了。”随着伙夫的禀报,好些还没缓过神的将士这才回神。他们,还活着!
活着,真好!
方沛岂会看不见他们的情绪?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弟兄们吃饱!
“各军听令!”方沛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只有灶火上的肉汤“咕噜”作响,除了沉默不言的将士就空无一人的城池又格外浑厚、响亮。
“今夜,大家给劳资好好吃!吃到肚皮塞不下为止!也给劳资好好睡!养足了精气神,等援军到了跟劳资去干死燕奎的那群龟孙!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方沛说话还是一贯的流里流气,可即便这样,方沛的话还是如同一支强心剂,给他们差点溃散的军心有力的一击!
“你们时刻给劳资记着!你们是方家军!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并不可怕!有什么好怕的?劳资次次和王爷打架,哪次赢过?”方沛说到这儿,有些忍俊不禁,将士们之间严肃的气氛也是一松,紧悬的心也微微落下。
“太多道理,你们这群大糙老爷们也记不住!当然劳资也记不住!你们唯一给劳资记住的就是——这是劳资的土地,这片土地姓什么都可以!他就是不能姓燕!你们别忘了你们尚在远方的婆娘娃儿!别忘了你们还没养老送终的父母!当然,”方沛语气一转,“我父母已逝,不过我也忘不了京城翡翠楼里等着我的瑞瑞!”
将士们听到这儿,又是一阵哄笑,悬起来的心,也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迷茫也从心里溜走。对啊,这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什么时候轮得到燕奎那群土匪来冒犯?家里的婆娘娃儿,还在等他们凯旋归去,他们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婆娘娃儿见到土匪一般的燕蛮子?
人,一旦有了要想守护的东西,就会变强!哪怕这个强,是牺牲自己才能达到的目的。
“所以……”方沛语气正经起来,带着一丝邪魅和让人忽视不了的恶狠,“今日的肉,不够就让伙夫再宰羊宰牛!你们给劳资狠狠地吃!吃饱了很劳资一起干翻那群燕蛮子!能不能行?”
“必须行!”慷慨激昂又荡气回肠的声音响彻云霄,好些铮铮铁骨的汉子恍若此刻刚刚醒神,也才记起被杀害的弟兄的血仇未报,自己怎可如此萎靡不振?
也有心大的小兵,直接开口调笑,“男人必须行!不然婆娘就得跟野男人跑了!”
四周一片大笑,气氛轻松不少。
方沛大手一挥,“吃!”
“好!”回答他的,还是激昂慷慨,已经找回士气的铮铮铁骨带上血性的方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