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白软和小山雀都是一怔,小山雀给这话弄得醒了个透彻,扑棱着翅膀从白城手心飞起来,落在白软的头顶上,叽叽喳喳的问,“为什么呀阿城?”
白软跟着附和,软糯糯的问,“是呢,为什么呀阿城?”
“当然是因我要死了呀。”白城口气淡淡,轻描淡写之间仿若说的不是关乎生和死,而是一件极小的事情。
这话叫白软和小山雀登时都僵在原地,小山雀脸上有毛看不见脸色,但那双眸子里全是个惊吓惊慌惊乱。
而白软脸色吓的发白,怔怔的望着白城,心下一沉,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城……”他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的看着白城,“你说什么,别吓阿软。”
白城浅淡一笑,看着他,开口道,“小阿软,莫要哭,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相见呢。”
白软抽抽噎噎,颤音道,“阿软听不懂,阿城不要吓阿软。”
而小山雀已经哭的打起嗝来,整只鸟处于崩溃边缘,看着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眼看着下一刻就要从白软头顶掉下去,给白城伸手接住了。
白城给他们俩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弄得好笑又无奈,他先是抚了抚小山雀的羽毛,又抚了抚白软圆软哭花的脸蛋,淡淡道,“活了好几百年了,若是寻常人类,早就死上好几回了,细细想一想,这也没什么可伤心的。因死了才能有新的,就如一粒种子落入土中,先死才能发芽才会有新的人生,或许对我来说,这倒是件好事,你们觉得呢?”
听了这番话,白软和小山雀同时摇了摇头,全是个懵懂不解又万分难过的小模样。
白软说,“阿城莫不是傻蛋来着?”
白城笑出声来,无奈道,“也罢,跟一只笨狐狸和一只脑壳装不了多少东西的傻鸟说这么多做什么?”他说着又是一笑,对他们道,“趁着我还没消失,我得去趟青莲山找石砡。”
白软眼睛里含着眼泪,紧紧的抓着白城的衣角,“阿城,你莫不是跟阿软闹着玩的?”
白城看他,抬手给他抹泪,说,“小阿软,你听着,我没了狐皮,即便是有内丹,却也每日痛苦,况且我内丹偷偷给了别人一半,如今剩下的这半颗实在于我来说没太大用处,不如就此了断,倒算是一件好事。”
白软鼓起腮帮子来,气鼓鼓的,“阿城说什么胡话!”说完眼泪又吧啦吧啦的往下掉,哭唧唧道,“阿城可是很厉害的妖怪,即便是没了狐皮,少了半颗内丹,也一样可以很好的。”
白城笑。
白软一手抓着白城的衣角,一手去拉他的手,软声道,“阿城,阿软带你去找我爹和徐世风他们俩。”
白城略惊愕,后明了,摇头道,“人有人的定数,妖也有妖的,我这种半妖半仙,稀里糊涂活了几百年,今日我才活的明白些……”
他说到这顿住,看了看哭的抽噎的白软和小山雀,又抬手给白软擦了泪,后抚了抚小山雀的羽毛。
心中暗叹,跟他们俩说再多,怕是也不会太懂。
白软抬手抹泪,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挂着泪痕,此刻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紧紧拽着白城,道,“阿城不走。”
白城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将白软两只手拿到自个手上,后将他手心的小山雀放在了白软手心里,道,“捧好了。”又道,“后会有期。”
白城终是离开了白软他们俩,而后去了青莲山,临走之际,他与石砡坐在一起喝起酒来。
喝到最后,他道,“我怕是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闻言,石砡的脸色陡然苍白,怔怔的看着他,同时眼中带着不解。
白城被他的神情弄得笑了一笑,又喝了口酒,道,“我死了,如今跟你说话的,不过是我存留的一丝魂魄。”
这话登时又叫石砡的脸色骇然,更是个怔愣的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害怕了?”白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问道。
石砡稳了稳心神,终于开了口,道,“是谁害你如此?”
“我自己。”白城淡淡道。
石砡一呆,脸上全是个万分不明白,他道,“为何?”
“结界会一直随着你。”白城选择不答,并转了话题,道,“你若想下山便下山去。”又说,“其实我倒觉得你下山好,毕竟,你是人类。”
石砡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昂头猛灌了几口酒,问他,“妖怪死后回去哪里?”
白城淡笑,“不知道,毕竟我是第一次死。”
“……”石砡无语了片刻,又灌了口酒,说,“白城,你……”话到此,只是惨淡一笑,妖怪的世界,岂是他能懂得。
等若干年后,他也将经历死亡,归了那尘土。
白城喝了口酒,脸上依然带着笑,倒像个一点不在乎的样子,甚至带点儿嘲笑道,“我活了几百年,始终不知自己要什么,终日无所事事,早就厌烦,如今归了那尘土,于我来说或许是好事。”
石砡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绷着脸。
“我该走了。”白城站起身来,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前世今生,恩恩怨怨,皆都两清,甚好。
回想起过去几百年心中那股怨气,如今总算没了,白城唇边闪过笑意,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他玩味的看了看石砡,说,“其实我们俩有些像。”话说到这顿了顿,衷心祝愿道,“只愿日后你别再如此孤独。”
他说着又望了望天边那最后一抹亮光,道了声“珍重”后消失不见。
这天上地下,再也没有赤狐白城这个人了。
——
深夜,京都皇宫里。
正批阅奏折的褚铎忽然心中一痛,仿若塌了一块,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悲伤之感,险些叫他难受的喘不上气来。
他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这一室的空寥,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想起白城来。
不知没了狐皮他会怎么样,又不知如今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