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处的痛意陡然间消失了,她跑出门喘口气。那阿飘又落到她面前:“若白姑娘出尔反尔,在下还会来的……”
白敏中心道如今改行不算命居然会被阿飘威胁,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倒霉透了。
“你自己不能托梦吗……”白敏中小声嘀咕了一句。
阿飘却说:“我不会……”
笨蛋。白敏中在心中暗暗嘀咕,又道:“你叫什么……”
阿飘道:“在下蔡琼,武陵人氏,参军死在了战场上,二十岁,一年前走的。家父是生意人,以前不同意我参军,我是偷偷跑出去的……”
白敏中闻言愣了愣:“你若是战死的话,怎么看起来这般……干净?”
阿飘“哦”了一声,眨眼间便变了个歪头死尸的狰狞模样,吓得白敏中往后一跳。
“我不想吓着白姑娘才变得好看些,其实原本很吓人的。”
白敏中:“……你赶紧变回来。”
阿飘便又变回先前模样,道:“那就拜托白姑娘了,白姑娘快去睡罢。”
白敏中揉揉饿得疼的胃,本来睡着了便不会觉着饿了,结果这么一来好难受。那只阿飘已然走了,她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接着睡。
——*——*——*——*——
张谏之起得极早,白敏中醒来时见那边床已是空的了,便赶紧爬起来叠好毯子跑出去洗脸。
这时辰,张谏之已是到前堂去了。白敏中便去伙房帮忙,她提前烧好一大锅水,厨工大荣这才姗姗来迟。大荣说:“昨晚你睡掌柜的屋子了?”
白敏中点点头。
阿堂还是在一旁揉面团,嘀咕道:“掌柜让你一个小姑娘家睡地上像什么话,好歹搭个小床。”
白敏中没理他,坐在灶膛口给大荣烧锅。
她忙完这边的事,又匆匆跑到前边儿,给退房的客人收拾房间。一早上忙下来,出了一身汗,陆陆续续有客人下来吃早饭,她瞧见蔡琼父亲下来了,犹豫了一番走过去,问道:“您要吃点什么?”
蔡琼父亲唤作蔡行青,约莫四十几岁的年纪,胖胖的,食量也挺大,点了一堆,白敏中速记本事很厉害,立时跑去交代给伙房。
等她将吃食都端上来,蔡行青便埋头吃着。白敏中站在一旁回忆着昨日阿飘说的话,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问道:“蔡老爷,您府上一年前是不是走了个人?”
她已经做好被人打死的准备了。
蔡行青抬头瞥她一眼,脾气很好地接着吃饭。
“蔡老爷,您府上烧祭时不烧纸元宝的么?”
蔡行青手里还抓着半只馒头,嘴里还有一块没咽下去的。他慌忙咀嚼几下,望着白敏中道:“你是神婆?”
白敏中:“……”她撒谎道:“昨日有个自称令公子的人托梦给小人,说让蔡老爷往后多烧些纸元宝,他实在饿得厉害……”
蔡行青中年丧子,闻言一把老泪已经下来了。手里抓的馒头也吃不下了,扯住白敏中袖子道:“我那小儿在那边过得可还好?”
白敏中咽咽唾沫,胡扯一番道:“挺好的,就是饿……”
“哦哦,那我给他多烧些纸元宝便是。”蔡行青依然老泪纵横,一阵唏嘘,过了会儿,又从袖袋里摸出一颗碎银来塞给白敏中:“多谢了。”
白敏中不敢要那碎银,一来张谏之不许他们收客人小费,二来她若真收了这碎银,便意味着她不是帮忙而是做生意了,会折寿的,她宁愿缺钱饿着。
蔡行青见她连碎银也不要,当下感慨道小姑娘真是品行不错,又问了一番她如何会在这客栈做事,家人都去哪里了云云。白敏中乱诌了几句,蔡行青立时道:“若你往后有机会去东海府,去蔡府坐坐。”
白敏中点点头。
那边柜台后的张谏之往他们这桌瞧了一眼,白敏中赶紧搭着白手巾跑了过去:“掌柜有何吩咐?”
张谏之淡淡说着:“那人如何忽然哭了?今日伙房做得不好吃么?”
白敏中有些心虚,忙道:“与伙房没有干系……只是、只是据说突然想起了亡儿,有些难过。”
张谏之很悠闲地低头翻了一页书,迅速岔开了话题:“你晚上梦多?”
白敏中心道也许是指昨晚的事,便道:“其实……还好的。”
张谏之合上书:“我出去一趟,店面多照看些。”
——*——*——*——*——
他出门去找双桥镇的泥瓦匠。这时节,泥瓦匠师傅大多都闲着,张谏之去镇东谈了一个,便定了个吉日上门开工。
后院这几间屋子,的确需要重盖了,保不准哪一日就又塌一间。
盖房子得耗一阵子,故而白敏中一时半会儿也没别处可去,只好与张谏之挤一间屋。索性现下是炎炎夏日,睡地上反而凉快,只要大晚上的再没有阿飘出现,她就觉得没什么好烦恼的事了。
没料,傍晚张谏之从镇东回客栈时,用驴车拖回来一张床板。在院子里点了灯笼,敲敲打打,一会儿居然鼓捣出一张床来,搁地上放着还挺平整,只是貌似……床板有点薄,不大结实?
大荣在一旁看着,谄媚赞道:“掌柜真是好手艺。”说着便立即上前帮张谏之将小床搬进了屋,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的草席往上一铺,拍了拍手上碎屑,转过身来瞧着白敏中:“你晚上有床睡啦,真福气。”
白敏中默不做声地去院子里打了一盆井水。
张谏之去柜子里翻了一床旧褥子,走到床前,卷起席子,将褥子铺在了底下。白敏中将水端进来打算擦席子,见张谏之在替她铺床,不由止住了步子,站在他身后。
张谏之也没转身,淡淡道:“床板太硬,你将就睡罢。”他脸上无甚表情,说完便出去了,只留白敏中一人在屋内擦席子。
天色已全暗了,客人们也都陆续上了楼,白敏中去伙房吃她的第三顿饭。
张谏之在前堂核账,白敏中闲得没有事情做,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悄悄问他:“掌柜,有书看么……”
张谏之知道她识字很多,便料想她估计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孩子,现下到这境地,也只能怪这乱世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