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用4/4小提琴拉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听见饱满成熟的音色,那种连心都微微颤抖的感觉……就像穿了十八年运动鞋的少女,首次换上了小女人的高跟鞋;就像灰姑娘忽然穿上了华丽的晚礼裙,踩着水晶鞋走入南瓜车……

医院里的灯光明明暗暗。

一群护士医生围上来,用纱布摁住裴诗流血的前额,一路小跑着把担架车往急救室推。因为失血过多,脑袋一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醒着的时候,她听见裴曲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森川少爷,你跟着不方便,姐这里我照顾就好……姐,姐,你别担心,我在这里……”

裴曲温热的手紧紧握着她发冷的手,仿佛他们还在母亲的子宫里时,就一直这样依偎着彼此,为彼此传达着温度。

紧接着,她听见了森川光头一次如此焦急的声音:“小诗,你还听得到我说话么?医生,你要确保她没事啊……”

“她现在还有意识,头受伤不严重,主要是手臂……”

医生的声音渐渐模糊。

她像是又一次回到了过去,又想起了那一个个尖锐的记忆瞬间。

明明是柯泽先主动,先对她做出暧昧不明的行为……

她在教室里一个人练习完琴,他像个王子一样在门口等着她。等她出来以后,接过她手中的包,却让她自己背着琴盒——他知道,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可以触碰。

在出教室前,他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即便是北极的严冰,也会在这一刻融化了。她没太多表情,眼睛却迅速看向了别处,有些不自然地被他半拖着离开了学校。

她一路都很尴尬,随口说道:“我发现伦敦市中心的小孩子特别少。偶尔出现几个,也像小大人一样。”

“市中心太忙太乱,亲人不放心吧。别的城市就有很多。”

“亲人……”她喃喃说道,“还好,我还有小曲。”

“我也是你的亲人。”

“哦,是吗。”不知为什么,有些失望……

“一直都会是亲人,还会比亲人更亲。”柯泽转过头来,上扬的长眼中有一丝难得的柔和,“当然,我知道你舍不得小曲,所以,以后等他结了婚,我们再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当时她一下没反应过来,歪着头说:“那我们俩都不结婚了吗?”

“我们当然会结婚。”

“哦。”

硬邦邦地回答过后起码四五秒,她才猛地觉得那句话好像有些不对。

可他早已转移话题,和她聊起了无趣的2012伦敦奥运会。

然而,最先和她保持距离的人也是他。

爱情就像一朵花,胜放时最美丽,凋零时最残忍。

他对她所有的甜蜜与暧昧,都在裴曲那组照片的事发生没多久后消失了。他突然回到了夏娜身边,对她的态度比以往冷漠百倍。

那个踮起脚轻轻松松为她取下小提琴的哥哥背影,简直就像是一场笑话。

可是那时候她还是这样傻,认为那是自己做得不够多,自己不够强大。

她去报名参加了卡因国际小提琴大赛,没日没夜地拉琴,把自己整个人都融入小提琴的旋律中。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会如此感激爸爸为她铺开的音乐之路。如果没有音乐,她大概会像其他失恋的傻姑娘一样嚎啕大哭、买醉、在一些party上对陌生男子投怀送抱……

但失去柯泽以后,她没有做出任何失控的行为。

因为,有小提琴陪伴……

浑浑噩噩的岁月在指缝间流走。

大学时教授曾说过一段话,当时令她有些热血澎湃,现在想起,却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恩格斯指出劳动创造了人,也创造出了劳动产物——手。肌肉韧带骨骼经过遗传变异得到高度完善,才能让拉斐尔的画笔、托尔瓦德森的刻刀、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弓为世界文明留下了灿烂的遗产。”

听见主治医生和森川光在门外细微的对话声,头和手上的疼痛感还没散去。

裴诗闭上眼。

世界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如果上天能将演奏音乐的手还给我,我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去交换它……

夜渐渐变得深沉。

小提琴大赛决赛已经结束了六个多小时。毫无悬念的,最终冠军由半路杀出的夏娜轻松拿下。

黑色的轿车停在比赛会场外面,星光与树影在上面留下了稀疏的影子。

夏承司看着早已无人出入的会场,又看了一眼手表。最终他连眉也没有皱一下,直接发动引擎,面无表情地把车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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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川先生,这次手术很成功,我们能确定的是她的头完全没危险,疤痕也会留在头发下面,不会有大问题。至于手,唉,其实这是个遗憾。裴小姐的手五年前受过伤,但其实不至于残废。她刚受伤后,手臂上有淤血压迫神经,大概是遇到了庸医,误诊她神经受损不可再用手臂,对她造成的打击太大,耽搁了定期做复健,结果就判下了死刑……”医生看了一眼躺在病房里裴诗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裴小姐是个个性骄傲的人吧。”

森川光怔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她的手还有救?”

“我只能保证现在状况不会比受伤前更糟,但这中间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神经非常萎靡,几乎处于坏死状态,恢复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复健做起来会很痛苦。就算恢复,恐怕也不能像最初那样灵便。能康复成什么样,完全要看个人体质了。”

医生离去后。

喜悦的情绪毫无掩饰地展现在森川光的脸上。他有些兴奋地对一边的裴曲说道:“小曲,你听到了么,你姐姐的手不是完全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