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透明的精油倒入手心,随即被旋转搓热,均匀抹在半湿的发上。
希遥双腿叠起,坐在沙发的扶手,侧着头,让头发从左边自然垂下。
扶手很高,因此她双脚都是悬空的,米色的细毛绒拖鞋,一只落在地上,一只颤巍巍地,被她勾在足尖。似乎马上也要掉下来了。
偌大的客厅里,钟表针拨动的声音很清晰,一下,两下。听久了会令人心烦意乱,但也没人开口打破这样的沉默。
希遥余光瞥向伏城,他看起来并不急,泰然坐在那儿,等她主动说些什么。手里摆弄黑着屏的手机,在指间翻来覆去,好像在转一只笔,又像在盘一只古董核桃。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微凸,线条错落起伏。没那么凌厉骨感,但也不算柔和。
作为一双男人的手,恰到好处。
看了有一会,希遥移开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视客厅里的物件,同时双手一点点拨弄开发丝,这样一个持续的动作,加上平淡的语气,让她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突兀。
“每个月初,我会给这张卡里打钱,应该足够你用,不够的话,再跟我说。这个房子的水电你不用担心,会从我的帐上自动扣款。”
灰白色大理石面的茶几上,放着一张崭新的银行卡,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她又转身从包里翻出钥匙串,别墅大门的,车库的,还有车子的,都在上面,推到他面前:“那辆车你也可以随便开……有驾照了吗?”
随着她的最后一个字说完,重新恢复寂静。伏城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那张卡和车钥匙,许久,好像轻微压了一下眉,也好像是她看错。
而她也适时意识到这个问题,原来这些话,不论她怎样提前斟酌,筹划对话情境与表达方式,只要对他说了,就都像一种施舍。
她有些头疼,顺带着,也有些惭愧。
回想她与伏城之间,交谈时少,沉默时多,之前的无话可说,只是因为遥远且不够熟悉,那是自然现象;而现在,不太一样了。
希遥手指揉上太阳穴的同时,伏城忽然探过身,将钥匙拿在手里。抛起又接住,掂了掂,一阵哗啦响声。
她闻声看过去。
意料中会听到的疑惑质问,诸如“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我自己怎么生活?”,甚至更极端些,“你把我当什么了?”,虽然可能有些逾矩,但也算合情合理,她都已经准备好接受,却只是她的想象。
伏城站起身,低着头,钥匙串握在右掌心,拇指一枚枚捻开,清点数目似的。清点完毕,舌头顶了顶脸颊:“好。”语气很淡,听不出心情。
又说,“谢了。”
银行卡被他忽略,仍旧静躺在茶几上。钥匙得到垂怜,被丢进裤子口袋,重重下坠,大腿外侧的布料鼓起一块。
一切动作休止,他抄着兜站直些,抬起眼问:“什么时候走?”
希遥恍恍惚惚地,“啊”了一声。哂笑自己气场不如他,分明是给钱的那个,却也是心虚的那个:“……明天下午的飞机。”
“嗯,”伏城点点头,转身,替她结束这段难受的交谈,“那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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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框的内容输入又删除,高彦礼郑重盯着手机,表面如坐针毡,内心狂躁不堪。
十二点了,俩小时过去了,这么猛吗,该好了吧?
他焦虑地搔着后脑,琢磨开场白——
“哥,还没完事呢?”好像不太礼貌。
“我都等你好久了。”又有点gay。
“爽吗?”……神经病吧!
堂堂语文课代表,跪在情景应用题,他很生气,对着键盘疯狂乱摁发泄,一个不注意,视频请求已发送。
“我操,完了,”高彦礼坐直,忐忑又期待,“这下刺激。”
然而视频接通,令他大失所望。
想象中的奇怪画面自然不可能有,伏城坐在床尾,身子前弓,双肘支在膝头。上衣很平整,俯身拿手机的姿势,使屏幕上除了他的脸,就是天花板。
没等高彦礼开口,他直接问:“刚才找我想说什么?”
刚才?两小时前是刚才?
高彦礼很想吐槽,但注意到对方锁着眉,绷起一侧嘴角,因此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
伏城的这种神色他见过几次,总结出规律,代表心情极差且战斗力爆表,经验就是敬而远之,千万别惹。
这是咋了,难不成没发挥好?
他想了想也是,毕竟新手上路,失误难免。于是决定不揭人伤疤,改说正事,同时也是保命:“我是想问,你那盒饼干里,有没有什么小纸条,表白信之类的?”
伏城愣了愣,高彦礼不好意思地挠头,解释道:“说实话吧,今天她送我这个,我还挺激动,以为她想通了呢。结果嘞,我差点把盒子都拆了,就是普通饼干,啥私货也没有……你说,会不会是不小心拿错,让你给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