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夏风燥热,浓荫后偶尔听得见几声呱噪蝉鸣,带着声嘶力竭的疲乏感。沈寂将车子停在马路的一旁,走了下来。

这是一幢老式复古的房屋,门前有葱茏的大树,院子里的几株花草从敞开的大门羞涩地冒出头来,迎着风来回晃动。院子里拴了一条狗,身形巨大,正懒洋洋地蹲坐在地上,热的直吐舌头。外面的墙垣上攀爬着黏腻的绿苔和新生的藤蔓,密密麻麻就要遮住窗户,二楼阳台上的栏杆是木制的,很古朴,但很精致,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镂刻在上面的精细花纹。阳光在屋顶洒下金色的光,整座屋子看上去既显得沉默厚重,又静谧古雅。

这里是温家,l城最具盛名的巨富家族之一,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整个商界风云变色,至今没人能够准确估计温家的资产,但就是这样一个巨富之家,住在这样一个古朴肃穆的老宅里,虽遍植花草,却诡异的感受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每一草一木都像是假的,像是阴霾笼罩,死气沉沉。

沈寂在门前停顿了短暂的一瞬,走进了大门。

温家的佣人打电话来说温故不舒服,请他来看看,电话里他也没有细问,就直接赶了过来。

寂静到稍显沉闷的客厅里,一个穿着深褐色衬衫的中年男人姿态端正的坐在扶手椅里,微微低着头,神态认真的看着报纸,大概是上了年纪,他眼角的皱纹很深,双鬓也突显出几根白头发,虽然极力保持着惯性的微笑和贵族式的儒雅风度,苍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嘴唇还是暴露出长久被病痛折磨的痛苦。尽管穿戴整洁,头发也梳的规整,却再也无法为这张枯瘦的脸增添任何光彩。

沈寂走上去,恭敬的唤了一声:“伯父。”

男人放下了报纸,然后缓缓抬起头来,深陷下去的眼窝仍目光炯炯:“沈寂啊,好久不见你了。”

他的声音很沉很厚实,眼里透着果敢与坚毅,只是脸颊有一点陷下去,整个人就显得格外清瘦,沈寂点了点头,有些抱歉的说道:“是我没常来看伯父,让您挂念了。”

男人笑笑,对着沈寂大方的摆了摆手:“那以后就常来吧,正好我在家里没意思,你多来陪陪我,咱们喝杯茶,下盘棋,好好的说说话。”

沈寂真诚地点头:“好。”

两个人正聊着,温家的佣人阿朵正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沈寂在屋子里,赶紧加快脚步走过来,到他跟前礼貌的唤了一声:“沈少爷。”

温老爷看了阿朵一眼,像是明白什么,抬眼看看沈寂,问道:“你是来看温故的吧,她在房间,你上去看看她吧,回头咱们再聊。”说完又拿起报纸继续看,黯淡的光线下,那张脸那样的平静,祥和。

沈寂跟着阿朵上了楼,看她敲了两下房门。

“进来。”温故正靠着床头翻看什么东西,头也没抬的说道。

“大小姐,沈少爷来了。”阿朵推开门,欠身让了沈寂进去,她在温家做事的年头够久,对沈寂和温故的关系自然也是清楚的,这回就是她见温故不舒服,才给沈寂打的电话。

温故似乎没想到沈寂会来,在抬头看到他的一瞬短暂的愣了愣,紧接着露出了优雅而得体的笑:“你怎么来了?”

沈寂直接走进去,在她的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声音却没什么温度:“她们说你病了?”

“病了?”温故顿了顿,扭过头冷冰冰的看了阿朵一眼,嘴上却笑着,“没有,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阿朵被温故冰冷的眼神看得抖了一下,当即明白她做错了。虽然在温家做佣人这么久,又贴身照顾温故,可是对她喜怒不定的性格实在琢磨不透,不确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让她高兴或是不高兴,这回她私自做主,以为叫了沈寂过来看她她会开心,可温故那个冰冷的眼神,分明就是怒斥与不满的意思,于是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低声道:“大小姐,我先下去了。”

第十七章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只剩沈寂和温故两个人,沈寂看了眼温故拿在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摞在床头的一沓资料,不由得问:“怎么,在家休息也要工作?你这么拼命,你下面的人会很难做。”

温故精明带笑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不由得挑了下眉:“难做?竭尽全力就是了,没什么难做的,我们温家花钱请他们,就是要他们努力工作,如果不能达到要求让爸满意,也就没有资格再留在温氏,更没有资格在我温故身边与我共事。”顿了下,抬手贴上沈寂脸颊,细长的手指仔细摩挲着他隽秀的五官轮廓,声音轻飘飘的,却充满了极致蛊惑,“你说,是不是?”

沈寂定定注视着她,没有说话。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不难看出她此刻确实很不舒服,却强撑着身体坐得笔直,看着他的眼睛也是带笑的。他想,时光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可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那一年认识她,她还是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眨巴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似懂非懂的听着大人说话。她今年二十四岁,很聪明,懂得人情世故,也懂得如何可以得到更多,不知何时起,她收敛了小时候的顽皮任性,变得从容优雅,嘴边永远挂着含蓄而得体的笑,像是一颗棱角尖利的石子被岁月磨砺的丰盈圆润,似乎只有他,才能在那双饱含笑意,无辜又美丽的眼睛里,看到心计和狠毒。

良久,他跟着笑了,握住了她贴在他脸上的手,在她的注视下放在了唇边,轻轻吻了下:“是。”

“对了,过几天是l城电视节颁奖礼,sg投资的两部剧都入围了,到时候,你也要去的吧?”温故笑着问。

l城电视节筹办十八届,在国内绝对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国际电视节,届时各家电视台、新闻媒体,制片公司,娱乐圈知名影视明星以及众多电视台的代表,将有数百人齐聚一堂,参加这一国际电视界的盛会。而这样一场盛会,当然不会缺了sg的代表人物。

沈寂笑笑:“当然。”

“我跟你一起吧!”没有询问,是肯定的口气。

沈寂看了温故一眼:“好!”

沈寂陪温故聊了一会就走了,温故坐在床边,听着他的脚步声到了楼下,然后逐渐远去,突然敛起了唇边的笑,叫住了正要关门的阿朵。

阿朵把着门扶手,胆战心惊的看着温故。

“是谁打电话叫沈少爷来的?”冷冰冰的声音,与刚才柔情又优雅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阿朵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怯怯道:“是,是我。”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温故一双黑亮的眸子凌厉的盯住她,毫不客气的问。

阿朵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下去,试图解释道:“我看大小姐不舒服,就想,如果沈少爷来,小姐应该会开心……”说着意识到自己做错,赶紧躬身道着歉,“对不起小姐,我错了。”

温故收回盯在阿朵身上那道冷飕飕的目光,转而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声音平静的听不出半点情绪:“我不舒服我自己知道就行,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叫沈少爷来。”顿了顿,“尤其是我病着的时候。”

阿朵不能理解,寻常人病着不舒服的时候,都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可以无微不至的呵护照顾,为什么温故不是这样?

阿朵犹豫了半天,还是鼓足勇气问道:“可是,阿朵不明白,为什么呢?”

温故没答,也没有生气,像是有些疲惫,她放下手中资料,懒懒的闭上了眼睛。

阿朵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任何回应,于是轻轻关上了门,下楼去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温故缓缓睁开眼睛,有些出神的看着刚刚沈寂坐过的地方。

为什么?问得真好!

她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因为难看。她不能这样说,不能让他看到她虚弱疲惫的样子,任何有着瑕疵不够优雅美丽的样子,任何时候都不能。

温言在病床上只躺了两天,就匆匆出院了。

这两天里,顾珩一次都没来看过她,俨燃也没有,倒是俨燃的助理来过一回,送来了果篮和鲜花,十分客气的表达了感激之情,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是俨燃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她没说,温言也没问。

所以除了沈寂和岚姨,就再没有人来看过她了,想想去年俨燃生病住院的时候,顾珩几乎天天陪着她,她的两个助理一刻不闲的忙前忙后,粉丝送来的玫瑰花和康乃馨,还有千纸鹤许愿瓶之类的礼物堆满了整间房,慰问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而她就每天做好饭送来,看着顾珩一口一口喂俨燃吃下,她却还黑着脸,老大的不满,直嚷着难吃,但只要顾珩一皱眉,她就会立刻抱住他,娇媚地笑着说我吃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