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琳琅忽然笑了。
秦棠愣了愣。
“你师傅,可不是这样生疏的。”她眼皮往上一挑,容色寒艳,眸光潋潋,“要师娘教你怎么抱吗?
什、什么?
威风凛凛的二师兄如同被擒入匣中的猛虎,吓得腿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师……师娘饶命!”
琳琅兵不血刃收拾了二师兄,剑尖抬起他的下巴,“跟师娘说实话,你屡次挑战你的师傅的威严,是为了什么?”她蹙眉细想,“莫非是你远在秦国的太后娘娘出手了?”
秦棠眉眼晦暗。
他投身阑门,化名秦棠,原名秦恕之,是六国君主之中最年轻的小秦帝。
秦国太后是继后,把持朝政多年,妇人美貌歹毒,迷得先帝为她修筑酒肉池林。先帝驾崩之后,秦继后横行无忌,将各国王侯将相视为入幕之宾,行事浪荡不堪。
令继后最恨的是,先帝对她满嘴甜言蜜语,却迟迟不肯立她的小儿子为帝,因此处处针对嫡后一派,太子秦恕之遭到的暗杀数不胜数。
嫡后怜惜太子不易,特意寻了替身坐镇东宫,太子恕之得以逃脱刺客耳目,千里迢迢,拜师阑门,好学得一家之言。
秦恕之十五岁继位,可他没有巫马皇帝幸运,有一个聪慧强势的长姐身在内帷,为他出谋划策,舌战群臣。嫡后被先帝废弃,母族接连遭殃,等他登基,手中只剩下嫡后留下的一支暗兵,上有继后虎视眈眈,下有群臣群狼环伺,血腥遍野,夹缝生存。
阑门之所以超脱于王朝之上,最重要的原因是从不插手皇庭政事,弟子是弟子,帝王是帝王,一出阑门,两不相干。
“我嫡后替我寻的替身,叛变了。”秦棠目光平静,“我视他如兄弟,他视我如踏脚石,我嫡后的命,还有那狗男人的命,俱是被他断送在继后手里。”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那替身的容貌、长相、声音,与你相差无几。你是担心,有朝一日,他会冒充你的门面,欺瞒师长,分裂阑门?所以才闹了今天这一出?”琳琅问他。
秦棠猛地抬头。
月辉之下,白衣女子红带轻裘,暗香浮动。她略略矮下身子,手掌第一次温柔触碰他的脸颊。
“我的小秦帝啊,你往日里的威势赫赫往哪里去了?你想离开阑门,有千种万种的方法,为什么要选这一条最决绝之路?”
弯如柳梢的浅眉下,是一双盈盈夺目的横波眼,若是寻常女子,难免透着一股浅薄的妩媚之色,而长公主出门皇族,又曾在刀光剑影里厮杀,压得下漫天艳色,如神仙妃子般高贵出尘,让低入尘埃、命如蝼蚁的人看了……那么碍眼。
让人想拉她入泥潭,亲手染了她的清高,共同沉沦。
她浑然不觉对方心思的暗潮汹涌,捧着他,额头相抵,横波美目映出他的脸,“也怪师娘,以为你年已及冠,有了自己的主意,便不再管你。我为巫马一族的长公主,沛儿又是大盛太子,不好过多干涉大秦内政,谁知害得你这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是师娘的错。”
秦棠哑声,“师娘,你、你快别哭了。”
巫马琳琅是名动天下的六国长公主,翩若惊鸿,冠绝当代,她以女子之身,为幼弟运筹帷幄,辅佐朝政,令天下男子为之胆战心寒,久而久之,在世人眼里,就被传成了吃人心肝脑髓的女夜叉,巨口獠牙,面目可憎。
可谁知道长公主落起泪来,竟这般我见犹怜?
小秦帝喃喃道,“如此绝色,传言误我。”
“你说甚么?”
她的眼泪隐忍却凄美,眼尾湿软,仿佛夜深露重里的海棠,深深浅浅晕了红。
“没什么。”秦棠伸出手,先是用衣袖轻轻拭擦着,后又用指腹柔缓碰触她的脸颊,似春日柳絮携着日光拂过肌肤。
“师娘莫要再哭了,你明知道,弟子敬您爱您,舍不得伤您分毫肌骨,您再这样哭一哭,弟子更是心软地任由您揉圆搓扁了,还怎么敢把您当成砧板上的鱼肉宰割您?”
前半句正常无比,后半句却如脱缰野马,弟子规矩一去不返。
她对他的祸害之心一无所知,放下严苛冷面,难得温柔规劝,“我可以陪你演一场戏,让你师傅发怒,将你逐出师门,日后,日后等你有了出路,扳倒你的替身与继后,在秦国站稳脚跟,从小秦帝成为大秦帝,我再同你的师傅与师兄师弟们好好解释,定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演戏么?”秦棠眼底幽暗,“怎么演?演到什么程度?是否可以夺您一吻?”
虎狼之辞,触耳惊心。
琳琅神色一变,手握双剑,正欲速退,忽而四肢绵软,上身栽入了一个宽阔冷硬的胸膛。
“您看,这是您自己投怀送抱的,怨不得弟子。”
怀中的人沉默半晌,“你不是秦棠,也不是小秦帝,你是……他的替身!”
秦棠不由得扬唇浅笑,“不愧是声名赫赫的六国第一公主,单凭些蛛丝马迹,就能猜透我的身份。不错,你的二弟子,一年前被我诱导下山,我在他回城的路上设下十面埋伏,令他四面楚歌,可这阑门着实神秘,他武艺高强,竟是逃出生天。”
“纵然是这样,你的小弟子依然被我逼得隐姓埋名,浪迹天涯,现在也不敢踏回阑门一步,被我鸠占鹊巢,好不可怜。喏,恐怕他未曾想到,他最敬重的师娘,此刻,也是我的囊中之物。若是有朝一日他杀回秦国王城,见祭祀高台上母仪天下的,是他的师娘,又是怎样的表情呢?”
他原先是想混入师兄弟中,徐徐图之,再一举瓦解阑门。可那大师兄元怀贞,实在不是个简单人物,三言两语容易察觉端倪,他瞒不了多久,索性先下手为强,借轻薄之事,令长公主与阑门门主心生嫌隙,他顺手搅个天翻地覆,谋取机会。
秦棠低头看人,她的脸颊陷入他的宽大臂弯里,颇为娇小玲珑。
平日里她是何等威风霸气的人物,竟也被他摘花似地摘了下来。
他不禁软下口气,“好啦,您快别瞪我了,这一年挨了您这么多的手心板子,您一瞪我的腿就软,还怎么抱得稳您?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带您回去,让您风风光光做我的小秦后,一夫一妻,绝不纳妾。”
“您要什么我都依你,不比这天天受气的阑门女主人要快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