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滴热热的眼泪滴到了他的手背上。
看着她红着眼眶流着泪的样子,肖磊心疼,却依旧没有开口。
“我以为,”肖涵擦了眼泪,“妈妈生我们两个,是让我们相互扶持相互依靠,而不是一人扛下所有,另一人却茫然无知。”
她想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他却下意识握紧。
一瞬间相视。
肖磊感受到了她眼中的决绝,似乎不说,她就要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
“涵涵,”他不愿放开她的手,“妈这一生,都是悲剧。”
“……什么?”
“你还记得你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爸和妈去了趟美国吗?当时肖氏正式准备进入美国市场。”
肖涵点了点头。
“但从美国回来后不久,他们就开始不停的吵架,渐渐的,爸就不怎么回家了,而妈的精神也出了问题。”
肖涵回忆着,说:“那时候,爸爸好像是说妈妈出轨了……但我绝对不相信妈妈会做这样的事。”
“是啊,我也不相信,但当时妈的精神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已经没办法跟人正常交谈,所以我选择出国留学,就是为了带妈去美国找最好的心理医生。”
“整整叁年,我一边上学,一边陪妈治病,还要处理肖氏在美国的那些事。而爸,从头到尾没问过妈的情况,一句都没有。但当时我没怪过他,作为他那样的男人,不可能忍得了出轨这件事。”
“直到我在一次商业酒会上,遇到了阿尔·史密斯,他当时是纽约州政府的一位高官。我代表肖氏,去了他的休息室谈商政合作的项目。而他抽着雪茄,开着玩笑说出了那件让我们家四分五裂的事情。”
他的表情隐忍,却忍不住手上的青筋暴起。
“他问我,这次谈合作为什么没有带那位漂亮的女士。”
肖涵眼睛倏地睁大,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那样一双单纯干净的眼睛,如今却这样望着他……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当初肖氏进军美国市场屡屡碰壁,砸进去的钱已经让爸没办法全身而退。他带着妈拜访了这位高官,除了钱,对方还会提出什么要求可想而知。”
“所以,妈口口声声说自己喝醉了。她的确是喝醉了,准确的说,是被灌醉的。而醉酒后,爸离开了那个房间。”
肖涵浑身颤抖着,红着眼却说不出一句话。
“妈到死,都以为是自己犯了错,以为自己对不起爸,对不起我们。她折磨着自己,伤害着自己,直到精神出了问题,直到患了脑瘤。”
“而爸,始终不愿意承认当年的事实,他那可笑的自尊生生把妈逼到了绝路,把我们的家撕成了碎片。”
肖涵满脸的泪水,哭到喘不过气。
“涵涵,妈临终前,已经没有头发了,整个人瘦骨嶙峋,脸色苍老得……所以她不让你来送她,她怕吓到你。”
“最后那段日子里,她很痛苦。你能想象到曾经那么优雅的人,治疗时蜷缩在病床上惨叫的样子吗?她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说不愿再拖了。这辈子欠我们兄妹的,她下辈子再还。”
“所以,我签了放弃治疗的协议书,同意了医院大剂量地使用镇痛剂。很快……妈就离开了。”
“她最终,是念着你的名字闭上眼的。”
肖涵捂着胸口,终于放声大哭。
肖磊心疼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在他心脏的位置。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妈的葬礼办得匆忙,因为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肖涵一怔,抽泣着抬起头望向他,“你……”
“可是涵涵,我扳不倒他。”男人眼中满是无奈,“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不管做什么,都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反而是肖氏的美国分部被打压得几乎没有了生存空间。”
“我只能换了路子。如果能杀了他,哪怕搭上我的命,搭上整个肖氏都在所不惜。”
“那他……”肖涵低低地问,“死了吗?”
“死了。去华盛顿参加会议的路上,被干净利索地一枪毙命。但这桩命案是联邦调查局来接管的。即便已经做了万全的计划,最后却还是查到了我身上。”
“但是涵涵,”肖磊笑着说,“我不后悔。哪怕被人弄死在监狱里,我也不后悔。”
肖涵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他坐牢的缘起竟是这样。
“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池野说,你是无罪释放?”肖涵想了想,“是爸他——”
肖磊冷笑一声:“他那时候有了新儿子,连公司都不去,又怎么会知道我在美国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妈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吧。这个阿尔·史密斯一死,就涉及到了他财产的分割继承。而这一查又牵扯到了美国国会的一位议员。两人合伙亏空了州政府十亿美金,这个坑不填,就会牵扯接连到更多人。那他下台后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才去监狱找了我。”
“在他的操作下,我顺利卖掉了肖氏分部。一共十二亿美金,既填他的天价赤字,也买我的无罪释放。”
“那爸他……”
“为了他新儿子的安全,爸不得不同意。涵涵,可笑吗?在卖公司救我这件事上,他居然犹豫了。而我,要威胁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伸出援手。”
肖涵沉默地握着他的手。
“我出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尽快回国,既然知道别人的秘密,也清楚那人是不会放过我的。但……还是没逃过,去机场的路上,被人一枪射穿了肚子。”
肖涵猛地回想起他腹部的那个疤。
在床上的时候他曾逗她,说是小时候她拿水果刀戳的,她还傻乎乎地心惊胆战回忆了好久。
“在医院刚醒过来,就接到了你的电话。丫头片子还假装自己没哭,说什么随便问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不用想也知道你是在家受了委屈。”
所以他从医院跑了。
至此肖涵总算明白吴昊当初说的那些话——
“他回国的当天我在机场等了他好久,我记得他当时明显身体有问题,脸色惨白。”
“一向那么健康壮硕的人成了那样,要么就是生了大病,要么就是受了重伤不是吗?所以……我是想陪他去医院的。”
“但他说,涵涵在家等我。”
肖涵的心倏地抽痛。
原来一切的一切,他都独自承受过了。
男人轻叹口气,见她脸色不太好,生怕吓着她,却又不得不将心里的话告诉她。
“你曾问我为什么不会觉得对不起妈,你和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而我……已经为她死过一次了。”
“涵涵,幸存下的这条命,是给你的。”
肖涵哭着,笑着。
在落寞凄凉的夜与月光中,主动吻上了男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