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十二岁,其实已经比较懂事了,舅妈的虐待她自然也是晓得的,不过她没有办法,一夜之间妈妈没有了,小妹没有了,家也没有了,她除了在舅舅家来,还能怎么呢?不过不论如何,她都没有哭,她很坚强,还要坚强的活下去。
她也晓得这个看起来很神气的伯伯肯定是个大官,坐那么漂亮的车子,其他的几位叔叔都很是尊敬他。可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她能够从他看自己的眼神里看出来,里面不像其他人那样是都是装出来的。他的眼里真的有很真诚的的怜爱,有心痛,有喜欢,还有好多好多,让自己感到很有亲切感,感到很是温暖。此时他牵着自己的手,真的像小时候的爸爸牵着自己的手一样,好温暖,好温馨呀。爸爸死了好久好久了,久远到自己都快要忘记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可此时,她居然觉得,这是那么地清晰,深刻。
自己虽然痛恨舅妈,痛恨舅舅,痛恨这个家,但现在看见这个伯伯要惩治他们,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他们要是真的坐牢了,表弟表妹们又该怎么办呢?会不会又重蹈自己的覆辙?
于是小薇轻轻拉了拉冷云翳的衣袖,两只眼睛满是乞望地看着这位对自己很好的大官伯伯,希望他能够放过自己的舅舅舅妈。
冷云翳自然是看懂了小薇的意思,在赞许小薇心地善良的同时,更是痛恨这对夫妻的恶行。不过还是不想让小薇伤心,于是沉吟片刻后说道:“你们对小薇的伤害就是判几年都不在话下,不过看在小薇给你们求情的份上,我也不想追究你们的责任了。我这次来就是要带小薇走的,我不放心把他交给你们来抚养,我要收她做干女儿,以后她就住在我家了,我会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一切的事情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肖解放方琴两口子听说市长不追究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有什么想法,更何况,市长要收小薇当干女儿,这可是小薇的福分呀,自己怎么着也算是和市长搭上了一点关系。两口子自然连忙说好,没拦口地答应。
方琴在夸赞市长大仁大义的同时,心头腹诽着:小薇这个扫把星可算是飞上高枝当凤凰,怎么自己的女儿没有这么好的命呢?要是她能当上市长的干女儿,自己这个当妈的就和市长有了干亲,那走出去,这些村里乡里的干部谁还敢不把自己放在祖宗神龛上供起?
简单帮小薇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几件衣服,还有几本课本,虽然被舅妈娘家的侄女给替换回来,小薇就没有再上学了,舅舅舅妈舍不得那点钱,不过她还是一直没有放下功课。
看着冷云翳带着小薇出了家门,肖解放和方琴这次长长舒了口气,那威严的气势,起伏跌宕的情节发展,恐惧害怕的情绪,真是让这两口子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恐一个不小心就遭遇灭顶之灾。现在市长和小薇都走了,他们这才放下心来,感觉背心都湿透了,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而又复杂心情。
“香港公司留给小薇的那些慰问金——”杜国平走到最后,冷冷地给他们提到了钱,两口子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两眼也直盯着杜国平,生恐他说要把钱拿走。这个人能和市长一起来的,肯定也是市里的高官干部,真要把钱拿走了,两人也不敢说什么,但绝对比在心窝子里挖走了一块儿肉还要心痛。
“那些钱就留给你们了,也算小薇孝敬你们的,不过市里冒名顶替的,赶快换回来,领了的生活费,也给还回去,我会亲自盯着这件事。三天内要还没办好,你们就等着在牢里过年了吧。”杜国平出门前很是严厉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才转身追赶冷云翳去了。
两口子都苦着脸,一个看着一个,谁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香港公司补贴给小薇在西昌生活用的两百块钱算是泡了汤,大舅哥那里的一千块钱也只有去退掉了,虽然不舍,但有什么办法呢?刚才那个人临走前的那一眼,就仿佛要看穿自己,看到灵魂深处一般,让自己不寒而栗,悄悄咽了一口唾沫,谁还敢去试一试他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大舅哥虽然不好说话,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难道他还敢和政府对抗不成?
上了车,刘建军颇有些好奇地问杜国平道:“杜秘书,你刚才都给他们说了些什么呀?”
杜国平看了一眼冷云翳和小薇,把刚才的事情提及了一遍,然后很是忿然说道:“他们实在太过分了,我刚才去帮小薇收拾东西,才晓得他们让小薇住的地方,居然就在堆放柴火的杂物间的一个角落里垫个草垫子,床单被子都是又薄又烂,连点好的棉絮都没有,这么冷的天气,我真不晓得小薇这些天是怎么样过来的?”
“杂物间旁边的就是他们家的牛圈,而两间屋子之间只隔着半堵墙,真是又脏又臭,屋子的屋顶还有些漏风,我在那里只呆了几分钟都受不了了。我看呀,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掉了,那个地方怎么不自己去住住看?怎么不让自己的儿女去住住看看?”
刘建军听了也显得义愤填膺,骂道:“真不是人的东西。”接着又有些埋怨道:“也是杜秘有这样的好心肠,要是换着我,一分钱也不留给他们。留给他们还不如喂狗。”这倒不是他吃了豹子胆敢明目张胆的和杜国平较真儿,指责杜国平的不是,其实有时候通过这种方式也是能快速拉近彼此之间距离的,不论说得对与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都把自己定位在了这个圈子里了。
杜国平虽然年纪比他小,不过能在市长身边做事的人,哪个没有个七窍玲珑心?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冷云翳看了看身边的小薇,微笑说道:“我倒是觉得小杜做得不错,就当是看在小薇的份上吧,仁至义尽,小薇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小薇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冷云翳,单薄的身子还朝冷云翳身上挤了挤以示亲近之意。
看见小薇愿意和自己亲近了,冷云翳心情也大好,摸着小薇的头哈哈笑着。
车里的其他人的心情都是围绕着冷云翳转的,现在冷云翳心情好,大家也轻松起来,车里原本有些压抑阴霾的氛围顿时愉悦起来,仿佛立即雨过天晴,云开雾散一般,满是和煦明媚的阳光。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变故
车子还没有走出多远,就看见对面依次开过来了两辆北京吉普,好似也看到了前面的车子,急忙停了下来,又依次倒退了回去。
要是在这样的路上碰上了会车,就只有距离岔路近的一方慢慢倒退回去,退到岔路上等着前面的车子开过了,这才能够继续前行。就算是西昌路修得最好的乡镇礼州,乡间也只是把主要干道稍微拓宽,铺成了水泥路,避免了晴天扬尘,雨天泥泞的尴尬。绝大多数的道路也不可能并排通过两辆车子。
见前面的车子退了回去,小王也就没有停车,继续向前开去,不过由于前面有车的缘故,速度放缓了下来。
“他妈的,他们的鼻子倒是灵,都找到这来了。”刘建军心头暗骂道。
他坐在后排也看见了前面的车子,那两辆车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就是乡政府里的车子,平日里自己可坐过不少次。
按照国家规定,乡镇一级的领导是没有专用配车的。不过这个时候车子再怎么少,政府的配车还是有的,好一些的乡镇,如距离西昌城比较近的西乡、小庙等乡镇,用的是桑塔纳,而一些偏远的乡镇,如这太和乡,就是北京吉普了。车子大多都是公用,原则上是谁有事情谁用,不过实际上一般还是一二把手在用,下面的人要真没事情,谁敢和领导抢车用?
刘建军自己一个人跑来谁也没告诉,就是不想让大家和他一起分享这个难得的良机,尤其是自己的老对头乡长冯玉华,没想到他们还是不晓得通过什么途径找来了。
不过既然来了,刘建军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自己也拔得了头筹,等会儿让他们看着自己和冷市长在一起,肯定会大跌眼镜吧。这样子他们也摸不清楚自己和冷市长的关系,正好便于自己开展工作。想到这里,他心头也是一阵得意,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出等一会儿那些同僚们见到自己吃惊诧异的神色。
不过他又立即转过头来对冷云翳恭敬地说道:“冷市长,前面是乡政府的车子,想必是听到市长来的消息赶过来的,不过这绝对不是我泄露的消息,我一接到杜秘的电话就跑来了,谁也没告诉。”他这赶快澄清自己,违背领导的意图擅做决定可是大忌,他可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平白无故受冷云翳的猜忌。
冷云翳眉头皱了皱,对他说道:“待会你下车给他们说一下,我就不见他们了,我来是办私事的,别影响了乡里的正常工作。”
刘建军自然乐得冷市长不见他们,要不怎么凸显出自己的重要呢?不过心头虽然狂喜,但表面上还是故意装着恳切道:“冷市长,你可难得来我们太和乡,怎么也要吃一顿饭再走呀,我们这里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山里抓的野鸡倒是很有特色……”
冷云翳摆摆手,说道:“不了,我想带小薇早点回家去。这美味的野鸡呀还是等着你们的路修好以后我来为你们庆祝的时候再来吃。”
看冷云翳很坚决,刘建军也不敢多说了,只是毅然决然道:“冷市长您放心好了,就是砸锅卖铁,我也一定把路修起来,到时候我一定会去请您来主持通车庆典仪式,到时候冷市长您可一定要赏光呀。”
冷云翳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赞许,不过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修路是好事,但千万别为了修路而修路,要根据实际情况调配资金,太差了不如不修,太好了白白浪费钱。还有一定要注意质量,别钱花了修出豆腐渣工程,两三年就坏了。还要注意对农民的协调和赔偿问题,既要取得他们的支持,要不能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我们修路是为了造福乡里,不是为了侵占他们的利益。”
这些话原本不该由冷云翳来说的,不过他实在有些担心,刘建军拿着自己的话无限扩大,为了修路而忽视了其他方面的问题,出发点是好的,可要是有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好心办成坏事情。国内这样子的事情屡见不鲜,上头制定下来肯定是为民利民的,但各地政府为了各自的小算盘,经常是曲解扭曲,搞得不伦不类,最终得到的只能是反效果。为此他不打不再敲打一下刘建军。
刘建军也不是第一天混官场了,冷云翳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对于冷云翳的善意指点,他心中更是一阵窃喜:这冷市长是不是已经把我要当自己人了?要不然怎么会和我说这些呢?想到这里,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仿佛又年轻了二十岁一般。
他急忙从兜里掏出本子和笔,工工整整地把冷云翳刚才的话记了上去,恭敬地说道:“冷市长的指示我一定严格执行。当初冷市长在礼州修路,极大方便了百姓的生活,还拉动了经济发展,老百姓无不竖起拇指夸奖,为我们树立了一个典范。我这次也东施效颦一把,把这件事情做好,不辜负领导的厚望。”
这话既是在拍马屁,又是在**裸地表忠心,对此冷云翳是笑而不语。礼州修路是自己在任时的一项政绩,别人可以拿来说,可自己哪有自己说的道理,那不成了吹捧了吗?
车子还没有开到岔路口,北京吉普上就下来了五六个人,恭恭敬敬站在路边,望着缓缓驶来的二号车,心头都是疑云丛丛,这冷市长一声不吭跑到这穷乡僻野来干什么呢?难不成有什么连自己都不晓得的大事?要不是一个办事员出门无意间看到了市里的二号车,急忙跑回了乡政府汇报,他们还全都蒙在鼓里。
不过既然晓得了就不能装不知道,即使领导没有说,但是要有一天话传到了领导耳朵里,还不定领导怎么想呢。好在这乡间的路虽然多,但能够供车子通行的就只有条路,而且由于路面有些泥泞,车子驶过的痕迹很是清晰,他们于是跟着车轮的痕迹寻过来了。
乡长冯玉华站在最前面,个子瘦瘦高高,穿着也很普通,四十多岁的年龄,但由于风吹日晒的,脸上很有些沧桑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哪里有半点乡领导的风范。
他是太和乡本地人,冯家也是当地的大家族,直系旁系人多得不得了,虽然改革开放那么久了,家族之间的凝聚力有所减弱,但势力还是不可小觑。在有些农村,家族的分量甚至可以超越政府,在家族的支持下他这个乡长做得也很是称心。上届乡党委书记调到城里去后,原本以为这个职位是自己十拿九稳的囊中之物,家族里连庆功宴都提前摆了,没想到最后洪刚却很强势地把刘建军推了上来,让他的算计成空,郁闷不已。不过洪刚毕竟是市长,而冯家再有势力也只是集中在太和乡,胳膊拧不过大腿,他郁闷归郁闷,也没有法子。
洪刚的倒台似乎又让他看到了希望。刘建军算是洪刚的人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冷云翳市长上来也不一定喜欢洪刚的人把持着这太和乡一把手的位置吧?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冯玉华对大势和火候的掌握,以及借力打力的技巧,那都不用怀疑的。
他满心希望地等着,可上头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是自己预计错了不成?他很是疑惑地琢磨着其中的玄妙,直到有一天和下属一起吃饭,下属无意间的一句话:民不举官不究,顿时让他心头豁然开朗,是呀,以冷云翳的身份,没有什么切入点上来就打压异己影响多不好呀,自己想要上位,也不能干等着呀,要积极行动起来,自下而上为冷市长提供契机,那冷市长才好下手呀。
于是他开始上串下跳起来,希望能把刘建军搞走,这里毕竟是太和乡,是冯家的太和乡。冷市长的强势是众所周知的,不过要想靠上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次冷市长来太和乡,自己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机会呢?正好刘建军不在,自己也有了充足的理由把他撇下,嘿嘿,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
冷云翳曾经长期生活在社会的底层,知道民间的疾苦。良知和正义感驱使着他在大是大非上不会有任何的妥协,真要让为恶者彻底的逍遥法外,结果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本着良心做事,不经意间和洪刚发生了冲突,可在大上上下下干部的眼中,就是争权夺利的结果,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总不能给大家解释自己没有那种想法吧,那只能是越描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