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吻,只是发泄愤怒的啃咬。
口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不止是黎溪的,还有沉君言的。
攻势太猛,刚则易折,他也被黎溪毫无防备的牙齿撞出满唇血腥。
静谧的夜晚,看似缠绵的男女在进行激烈的搏斗,一个贪婪地掠夺,一个奋力地推开,谁都不肯饶过谁。
但一场仗始终有输有赢,谁先沉沦进假象,谁就要被踢出场。
肆虐的舌头和嘴唇终于败在她这潭死水中,沉君言放开他,收回手插在裤袋,来掩饰他战栗不已的手。
“好,好得很。”他站得笔直睥睨着她,嘴唇也在颤抖,似有万千说话,却怎么也构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他宁愿黎溪疯狂反抗,这样他还能有理由将她铐走,好好教育一下“背叛”二字有多么难写。
可是她没有,她乖乖走到他面前,低眉顺眼地叫他一声哥哥,将她们这叁年的耳鬓厮磨全部抹杀。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虽然愤怒快要把他燃成灰烬,但有她这一盆面无表情的冷水泼来,沉君言还是能抓住最后几点冷静,开始盘问:“你有没有跟他串通……”
“没有。”黎溪直接打断他的冤枉,“我根本不知道有内鬼的事。”
确认她没有算计自己,沉君言勉强松一口气,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想到在灯下喂猫的程嘉懿,黎溪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哪管沉君言的面色沉得如墨水。
“五年前,我高叁的时候。”
看到西装裤袋里的手霎时攥紧,黎溪抬头笑问他:“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一开始就在算计你?明明一早就认识,偏偏在你面前扮演一对陌生人。”
沉君言冷哼一声,当是承认。
“可是你忘了吗?我绑架后失忆的事。”
那段只有十秒的录音再次在耳畔回荡,但他始终对沉君言抱有一丝希望。
“生日那晚我偷跑出去找他,然后遇上绑架的人,是他陪我和那些人周旋,最后因为我差点死去。”
她顿了顿,讲出因缘:“他是我的病因。”
而不是其他人以为的绑架。
她不怕死,不怕绑架的人,她只怕程嘉懿因为她死在她面前。
“但你还是骗了我。”沉君言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宇又紧紧锁起,怒火在他纯黑的瞳仁里燃起,“你进医院不是因为摔倒,而是你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他步步逼近,黎溪只能一直后退。
何必多加叁个字,他早就清楚明白,那通电话里,都是她拙劣的谎言。
只是还存着几分侥幸,希望她不是真的无情,真的要将他骗个彻头彻尾。
“是。”
一个字犹如一颗子弹,枪在黎溪手中,枪口对准他的心脏,毫不犹豫射进他的身体,痛得他差点窒息。
他们分开的第一个晚上,他整晚担忧她会不会不习惯。
大小姐,从一出生就被捧在手心,从未吃过苦,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受简陋荒凉,他恨不得连夜赶过去,看看她伤口深不深,想问问她有没有想他。
哪怕只是想念在床上的欢爱时刻也无所谓。
只要在某一秒能想起他就够了。
可是她没有,在他忧心忡忡的时候,她在和旧时爱人温馨叙旧,尽诉衷情。
他们在房间拥抱,接吻,缠绵,然后牵手走在街上,大方告诉世人全世界我最爱你,然后世人答复一句全世界你们最登对。
这是他最想和黎溪做的事。
他勉强完成前半部分,中间半部分她从不愿意,后半部分——世人都在嘲笑他的出身,鄙视他的身份,背地里说他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但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反正有一项能完成他就心满意足。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剥夺他最后一点幻想。
夜幕足够黑,但不足以让他无视所有进入自我。
他闭起眼睛,告诉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再睁开眼,他又是那个刀枪不入的明远沉总:“你以为你能骗我一辈子?”
“当然不能,我也没这个打算。”
沉君言下意识放柔了双眼——他还不死心,不,他从不死心,盼望她像以前那样,轻描淡写说一句“程嘉懿只不过是她寂寞时的玩具”。
但终归要失望。
她说:“哥哥,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
“错个屁!”
谦谦君子的面具被撕毁得破碎,从来不说重话的人也不得已吼出一句脏话。
沉君言发狠似的抓住黎溪两肩:“你凭什么说是错的!就因为你父亲养过我几年就认为我们是错的吗?!”
“那你拿着针筒威胁我父亲就是对的吗!”
此话一出,沉君言的脸瞬间煞白,气势顿时消散了一半。
“你怎么知道的?”
黎溪呵了一声,她该庆幸沉君言直接承认而非百般狡辩吗?
“我怎么知道的很重要吗?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还重要吗!”这次轮到她情绪失控,愤怒又戒备地瞪着他,“还有,我爸根本就不是心肌梗塞死的,你究竟骗了我多少次!”
沉君言咬死要跟她做计算题:“那你呢?你又骗过我多少次!”
“那也是你心甘情愿被我骗的!”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炸醒无数自欺欺人的谎言,炸得沉君言当场定在原地。
是啊,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被骗、被耍得团团转,最后再被嘲讽得体无完肤,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