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法提出要带他离开,去他家里住,说他会做很多菜,煮很多有营养的汤,远远比这里强。
訾落听着,看了一眼江遇。
江遇没同意离开。
那时候的他心里就开始萌生了这种念头,他想带江遇离开这个地方,不会被家庭束缚,听不见肮脏不堪的谩骂,既然和睦的关系和爸妈的疼爱强求不来,不如离开反倒顺心自在。
但他没有权利,也没有本事带他走,他和江遇一样两手空空。
这十几年来,他数不清见过多少次江遇的沉默,隐忍,躲避,暗自抓狂,甚至见过他微微泛红的眼眶。他就坐在门前的石墩上,出神地望着某一处,明明满街道的阳光,却一点儿没照在他身上。
每次看见,他都想带着江遇一起跑,去一个可以自由自在做他自己的地方。开朗的少年他见过,江遇本该是这个模样。
他这么一想,想了不知道多少年,只知道这个想法发了芽生了根,顶得他心脏痛。
他知道江遇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想起关于江莱的记忆,他总会安慰他,说没关系,不用刻意去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想不起来才是最好的。
他一直没说,只是希望江遇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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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课结束后江遇总算再次见到季清,男人刚从外面回来,穿了一身正装,和他在客厅里聊了会儿。他从老师那里得知季望月考成绩有进步,再一看江遇准备的资料充足,手写反映出用心,他着实感到欣慰。
沈姨知道季清今晚要回家,早早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季清想让江遇留下来一起用餐,季望就在楼上扒着楼梯扶手盯着看,眼里的不舍明显,他也想让江遇留下,每一次都想。
江遇最后还是婉拒,走出小区外,看见訾落在等他,手里拎了杯豆浆,还热着。
两个人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买了点路边摊在路上慢悠悠地吃,吃饱了散步,一路迎着朝阳和微风,踩着影子回到了百花街。
拐进巷口的时候,空无一人,只有一条狗。
江遇眯了眯眼,发现蹲坐在他家门口的狗有点眼熟,不待他看清楚,小白已经察觉路那头的动静,吐着舌头朝他们狂奔。
“小白?慢点跑啊还怀着孕呢。”江遇蹲下来接住它,歪头一看愣了下,“生过了?”
小白肚子瘪了下去,訾落跟着江遇一起摸它的脑袋:“很久了,应该是生了。”
小白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儿,转完后朝路口方向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他们,似乎想看他们有没有跟上。
訾落拉着江遇的胳膊,说:“去看看。”
他们俩走得慢,小白在他们前方时不时转头看,确保俩人还在视野里才转过头继续向前。訾落亲手建的窝还在树旁,窝旁边多了很多好心人士送来的狗粮,一碗水很满。
还未走近江遇就听见了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歪了脑袋去看,看见了一窝小奶狗,肥得肚子都圆滚滚,此时找不着妈妈急得乱嗅。
“……五只。”江遇数了下,又拍了拍小白的脑袋,“真能生。”
晚上訾落把剩下来的骨头收拾好给小白送来,江遇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伸手勾住他的拇指:“走吧。”
晚上风大,阵阵寒气吹得人直打冷颤,江遇穿得厚实,手缩在袖子里,把訾落的手指带了进去,捂的都暖。
他们没有回家,默契地走向那个公园,有不少大妈在跳广场舞。
夜空没有星星,月亮半圆,被雾气遮住,一片朦朦胧胧。过往的路人太多,江遇怕遇到熟人,把两个人牵着的手用身体挡住。
他们走到长椅上坐下来,看着不远处跳舞的大妈,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江遇的手不老实抠着訾落的手心,脑袋一歪:“……落落。”
他的声音很轻,訾落看了看他:“嗯。”
“今天季望的爸爸给我发红包了。”江遇说,“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发了一千块。”
訾落笑了声:“这么一算你赚得比我要多,你养我吧。”
江遇一抬头,看着他笑:“行啊,跟着我你不会饿肚子。别忘了我以后还有个出路,批腻子。”
訾落被他逗得笑的不行,趁没人注意捏了下他的脸,却被冰的回了神:“回家,太冷了。”
“嗯——”江遇见他起身,自己懒得没动,“拉我。”
像头猪,訾落试了两下拽不动,他站定在江遇面前停顿了几秒,突然弯下腰架起江遇的两条胳膊——
“我操!”江遇被他吓了一跳,“你抱小孩呢?!”
訾落说:“差不多吧,都一样幼稚。”
回家后的俩人各回各屋熬夜刷题,手机始终放在一旁显示视频通话中,遇到不会的就聊几句,其余时间几乎只能听见翻书声。
江遇打了个哈欠,訾落听见后看向屏幕里的他:“睡吧,一点了。”
“嗯。”江遇把书本收拾好,留下夜灯的光爬上了床,拿着手机盯着訾落看了片刻。
訾落冲他笑:“眼睛瞪那么大干嘛。”
“……想看看你。”暖黄的光照在江遇侧脸,显得他眼尾更加柔和,他顿了下,“跟你说说话就不觉得累了。”
訾落的眼睛很亮,像盛了一碗酒,让人看着就会醉,他侧躺着看着江遇:“江遇。”
江遇:“啊。”
訾落眉眼弯了下:“想亲你。”
电流般的悸动从心底往上蹿,江遇倒吸一口气,感叹訾落撩人不自知的本事,他每次都招架不住。
他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说话都嗡声嗡气的:“我把娃娃抱怀里了。”
訾落笑得温柔,冲他挑眉。
江遇一只手捏着录音娃娃的腿:“我把它当成你,看——”
他拿起娃娃对准脑门就是一口响亮的“啵”,訾落又笑,近乎于宠溺地叹了声:“睡吧。”
“嗯。”江遇应,“晚安。”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