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仅仅只是莞尔一笑,提醒她粥要凉了。
季湘没有什么食欲和好心情在继续说下去,因为之后,关于傅岩的一切后事处理就要来了。
三天之后,傅岩的葬礼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举行,葬礼很简单,吊唁的地方就在公墓的礼堂里,他生前人缘很广,很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来了,当然,一同前来的,自然还有周芸一家三口。
季湘和小斯都没怎么休息,因为操办过母亲的葬礼,对于这些习俗季湘已经记的很清楚了,正午之后,来吊唁的宾客就陆续多了起来,季湘和小斯站在门口,穿着丧服,她没有化妆,短短的头发上别了一朵白色的扎纸花。
她和小斯机械的鞠着躬,偶尔回应一声来吊唁宾客们的安抚,她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她只记得一直都在低着头鞠躬,眼泪悄无声息滚落到脸颊上,很快又被风吹干,又落下来。
司仪是个耐心十足的中年妇女,一整个早上,她都在一遍遍的指挥者前来吊唁的宾客鞠躬,然后让季湘和小斯鞠躬谢礼。
季湘正低着头,感觉到旁边的小斯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她抬起头去看小斯,小斯没再看她,只是看着入口处,她也寻着目光看去,正好看到有些阴沉沉的天空下,那人站在门口,打了一把黑色的伞,站在一级台阶上,收了伞之后,轻轻的挂在门口的架子上,他穿着一袭黑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衣和领带也是全黑的,他双手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白色菊花之后,这才偏过头去看向礼堂,她的目光落过来的时候,季湘做个了挺直脊背的姿势,这样或许能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一点,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不远的距离,落在彼此的眼眸里。
在阴郁沉沉的天空下,那双眼眸被映衬的更加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他就这样安静的,深远的看着着她。
她的脸上没有眼泪,可苍白的脸上却满是泪痕,即便打起了精神,看起来也依然让人觉得很心疼,如同一朵在悬崖边,在风中孤单摇曳的花朵。
季湘和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这才进了灵堂,一步一步的走进来,然后恭恭敬敬的在灵前鞠躬。
前来吊唁的宾客都因为盛光郁的出现而有些吃惊,很多商界的人都很奇怪,因为平常根本都不知道傅岩和盛光郁的生意上会有什么牵扯,这人的突然出现,难免在宾客间发出些躁动。
看到盛光郁转过来看着她,季湘这才行了感谢礼,抬起头来,就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里,他神情严肃的站在她的面前,说道:
“请节哀。”
十分简洁又简单的三个字,也不知道今天听过多少个人说过这样的话,可偏偏听到这人的嗓音这样说的时候,那些原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还是从红肿的眼眶里一涌而出。
一瞬间,关于干爹的所有回忆,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她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干爹帮着操办葬礼,小小的她穿着孝服,捧着牌位,一直站在那里嚎啕大哭,那时候还没学会伪装,还没学会坚强,也没学会如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其实,直到现在,或许是因为还不够坚强,她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小斯空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是安慰,也是鼓励。
季湘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告诉小斯她没事,也告诉盛光郁,谢谢他的安慰。
——
吊唁结束的时候,是伴晚十分,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大了起来,留下来的除了周芸母子三人,还有几位公司的股东,而盛光郁,自从来了之后,他就一直没有离开。
晚餐都是些素食和小食,季湘没有食欲,象征性的塞了一块糕点在嘴里,盛光郁出去一小会之后,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她不想说话,只是向他投去感谢的目光,喝了一口才发现水是甜的,应该是葡萄糖。
晚餐之后,自然是周芸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期待着的遗嘱宣读。
宣读遗嘱的是岩石商贸的律师李合,这位李律师和岩石合作已经许久了,算是傅岩的心腹,两次修改遗嘱和公正,他全程都在场。
读了一些繁琐的立遗嘱人介绍和财产介绍之后,李律师轻咳了一声,这才说到了财产的分割上,他念道:
“本人去世之后,上述财产中,位于市区的人民路123号太湖花园,2幢三单元602号,房权字第01409号,太湖花园步行街,302商铺,产权字第02341号,这两处财产,赠予我的继母,周芸女士。”
一直坐在季湘对面的周芸,听到律师说的这番话,脸上才冒出些喜色,她将目光落到季湘所在的位置,发现季湘完全不关心宣读遗产的内容之后,脸色又沉了下去。
李合又继续念:“上述财产中,我将岩石商贸股份有限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赠予我的干女儿……”
李律师还未念完,周芸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冲的看着李合:
“之后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吗?这小贱人为什么有百分之五的股份,我是她母亲,是养他的人!”
百分之一她都嫌多,更何况现在是百分之五,傅岩给季湘的遗产,显然已经超出了周芸的预料,这是股份啊,未来就是滚滚来的钱财,而她不过得到了一幢连装修都没有的联排别墅和一间巴掌大面积的商铺。
周芸狠狠的瞪了季湘一眼,抓起面前盘子里的糕点就想丢过去,还好旁边的宾客及时制止,她把糕点捏碎,脸上再也不是之前淡定自若的表情:
“周女士,我还没有念完。”
李合抬起头看了一眼周芸,看到旁边的人拉住了那个发疯的老太婆,他这才提高了音量继续念道:
“岩石商贸股份有限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赠予我的干女儿季湘以及好友盛光郁。”
一时间,再坐的众人议论纷纷,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落到盛光郁身上,季湘原本就没有认真的在听,也没听到盛光郁的名字,直到周芸怒意冲冲的站起来,椅子摩擦着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她才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那时候周芸已经怒意四起,挣脱拉住她的那个人,抬手掀翻一盘糕点:
“小贱人,我看你怎么好意思拿?”
“吃的太多你小心撑死自己!”
来宾怕两人打起来,马上就过来劝架,周芸就像发了疯一样的,手上有什么东西都往地上摔,小斯怕周芸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混乱中,让盛光郁先带季湘先离开。
从混乱的礼堂里出来之后,外面还下着雨,盛光郁随手从门口拿出一把黑伞,脱下衣服给她披上,从这里到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季湘只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在被那双温暖的手扶着肩膀,头发已经被飞进来的雨水打湿,走了许久,季湘突然不走了:
“季湘……”
盛光郁刚刚喊出她的名字,才看到她站在雨里面,仰着头,过了一会儿,她张着嘴,开始嚎啕大哭,傅岩去世之后,她第一次这样,放下所有的伪装,旁若无人的发泄着这些,早已酝酿许久的情绪。
雨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些来势汹汹的意思,盛光郁的半个肩膀都被打湿了,他打着黑伞,如同一个安静的守护者。
她的嗓音已经很沙哑,眼睛也肿的像个核桃一样的,她紧紧握着拳头,对着天空无力的嘶吼,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带走对她最好的人,哭了一会儿,旁边那人就把她揽进了怀里:
“难过的时候,你就拼命的哭一会儿,哭过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听着那人的嗓音从上空传来,夹杂在汹涌而来的雨水里,她听到了,她也点头了,但这个时候,就像是打开了水阀的开关一样,怎么都止不住,甚至,越来越多的,悲伤的情绪渐渐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