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岚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和刘平感觉像了。这两人都有些浪荡子的风采,但傅涵并无越王的嚣张跋扈,虽然浪荡,但还是个讲理的。
傅二叔双眼一翻,心道是想抽死这儿子。罗氏也是无可奈何,大女儿为人尖刻,居然当着傅渊的面去呛谢青岚,还真觉得这是她大哥,不会把她怎么样吗?儿子就更欠抽了,非要一个自己喜欢的。
开什么玩笑?自古立起来的世家大族,哪个不是政治联姻多于两情相悦?如今不趁着太后在的时候将傅家发展成世家,还等啥呢?
夫妻俩心中千回百转,但傅渊夫妇俩还在,要多说什么也是不能,还是按捺住了,和颜悦色说:“这事暂且按下不提,春闱的事,你可曾准备好了?若是未曾,趁着你大哥回来,还不赶紧问问!”
傅涵抿着唇一笑,居然有些妖媚在其中:“哪能?大哥好容易休沐,再被我缠上一日,仔细大嫂要打我了。”又对谢青岚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青岚尴尬的回了一个笑容,就错开目光不再看,反倒是看向了傅渊。后者面色如常,只是那笑容愈发和暖,刹那间屋中仿佛是临至三春,温暖得很。
傅二叔和罗氏相视一眼,要不是这儿子一向能干,现在二老都想老当益壮的挽袖子揍他了。
几人又在屋中说了不多时,傅静方才被傅渊一眼看得心胆俱裂,如今一张小脸还惨白惨白的,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道:“阿静身子有些不适,现下头有些昏沉,就不陪大哥大嫂了。”
“阿静好好休息才是,若是着了风寒……”傅渊的笑脸那样的温和,他原本又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这笑容若是春心荡漾的姑娘看了,只怕这辈子得死心塌地的想着他。他笑得温柔,话中关切之中又是疏离,“少不得是要卧床了。”
傅静顿时脸色更白,她又不傻,自家大哥明摆着就是在威胁自己好吗!!意思是如果自己再针对着自家大嫂,那他绝对敢让自己卧床不起好吗!!
傅静满心苦楚,起身飞快地去了。罗氏当然也知道女儿那就是自己作,所谓从长计议,她这么沉不住气,到头来只怕是要自毁长城。但还是放心不下女儿,低声道:“阿雅,你与宋嬷嬷去看看你姐姐,若是疼得厉害了,就去找大夫吧。”
傅雅“嗯”了一声,起身红着脸对傅渊和谢青岚行了一礼:“阿雅先去了,大哥哥大嫂嫂莫要拘束才是。”说着,快步去了。
谢青岚与傅渊相视一眼,两人如今还有些心有灵犀的意思,也是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傅雅这丫头,虽然是有些羞怯过头了,但不尖刻的姑娘,永远比那种咄咄逼人的要好得多了。
那头傅静跑得飞快,回到屋中,气得不行,抱了枕头打了一阵,又见傅雅来了,冷声道:“你来做什么?我瞧着谢氏挺喜欢你,连大哥哥也连带着高看你几分。”
“姐姐,你做什么要与大嫂过不去?”傅雅看着她,还是有些脸红,“大嫂并无半点对不起我们的地方不是么?”
“我早就说了,我不喜欢她。”傅静气道,“她带着整个安阳侯府做陪嫁嫁过来,没错,的确是很体面的。可是我傅家成了什么了?”她气恼的又锤了一下枕头,“阿雅,你知道么?外面多少人说傅家阖家都是吃软饭的,靠了太后姑姑翻身不说,现在还靠着安阳女侯……他们凭什么?!”
“姐姐……”傅雅看着眼眶都气红了的傅静,她一张脸还是苍白,配上通红的眼眶,大有些恐怖的意思,咬了咬下唇,“大哥哥开罪的人太多了……”
“我晓得大哥哥开罪的人太多了。”傅静叫道,“可是若不是谢氏引得大哥哥执意娶她,哪里有这样多的事?她就是个狐媚子,惹得皇上表哥也喜欢她,现在倒是闹成了我傅家有不臣之心!二哥哥难道不娶亲了么?你我都不嫁了?但凡有些名望的,谁愿意与我傅家为伍?”
她愈说愈气,将手中的枕头扔回床上:“大哥哥还这样护着她……阿雅,我不想未来嫁了人,夫家因为我是傅家的女儿对我冷眼相待。凭什么谢氏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我们来承担她嫁过来的错?”
傅雅看着她,有些怯生生的。傅静一向尖酸刻薄,讥讽起人来从来没输过,但她其实是自尊心那样强的人。所有人提到二房,全都是“太后的庶弟”或者是“傅贼的二叔家”。
从来没有人说,“哦,那是傅家”。
傅家人不是没有才能,而是从开始就被打上了吃软饭的烙印;二房更是被打上了依仗傅渊的烙印。
谁都有那个念头,想过终有一日,自己依靠的人,反过来依靠自己,以自己为荣。
“大姐。”傅雅咬了咬下唇,怯怯说道,“只是,姐姐别忘了,是大哥哥愿意的。”
☆、第138章
傅雅的声音轻轻的,像极了她羞涩的性子,看着气得双眼泛红的姐姐,重复道:“那是大哥哥愿意的,大哥哥愿意娶她的,是大哥哥愿意为了她去与皇上表哥对上的,与她什么关系呢?”
“还是姐姐,”傅雅看着傅静,“姐姐想要一个强势的嫂嫂,把傅家二房压得喘不过气来?大嫂是安阳女侯,若不是真心相待大哥哥,如何愿意嫁过来?还是姐姐觉得大哥哥应该娶一个跟他门当户对的人?他官拜一品丞相,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可是别人愿意吗?别人愿意嫁进傅家来吗?”又摇头,“不愿意的,别人不愿意嫁进来。大哥哥的名声早就臭了,傅家满门名声都臭了。不是大哥哥的错,也不是嫂嫂的错,是因为姑姑啊,因为我们引以为傲的姑姑。因为姑姑一朝为后,就算是继后,也早已为世人所不容,没有人说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今上是姑姑亲出的。”
傅静看着比自己还矮些的妹妹,她说着说着,脸上又漫上红晕来:“姐姐,你做什么要将大嫂推出去呢?如果大嫂喜欢我们,大哥哥必然也会更喜欢我们的,有了大哥哥照拂,来日我们害怕什么呢?我们可以嫁得很好,我们有大哥哥庇护,来日夫家谁敢作践我们?”
傅静那样看着傅雅,窗外的风声呼呼,掺杂着几分稀薄的凉意,刚涌入屋中,就被地龙给尽数散去了。静了一会儿,傅静才扬起一个笑容:“傅雅,我还当你是真的喜欢她,你也不过是要寻求一个庇护罢了。你成日都这样羞羞怯怯的样子,晓得的知道你是个心机颇重的女子,不晓得的,如同谢氏那样蠢笨的,还以为你真是这样温柔的妹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傅雅脸上还是有几分淡淡的红晕,整个人就跟抹了胭脂一样,对于姐姐的尖酸刻薄,她已经习以为常,“咱们又有几个,能够做到二哥哥那样呢?二哥哥不怕这些,因为他就是天上的鸟儿,随性,率性。他有能力,或许能力不逊于大哥哥,可是他不想罢了,不想为世人所拘束。”傅雅的声音又轻又软,“大哥哥对大燕忠心,所以出仕为丞相;二哥哥喜欢自由无拘无束,所以他根本不想跟大哥哥争什么。姐姐,你又想要什么呢?你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你去与大嫂嫂呛声做甚?一次罢了,两次罢了,第三次第四次呢?惹得大哥哥厌恨你,你心中快活了么?”
“我不要你教训我!”傅静沉声道,“我要什么?我要的很简单,我想要像姑姑那样,站在世人顶端,我要傅家以我为荣,我要傅家成为世家,成为整个大燕都举足轻重的世家。而不是现在,就算姑姑是今上生母,就算大哥哥位极人臣。但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们,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因为太后姑姑为先帝所钟爱才有今日的造化;所有人都说,安阳女侯带着整个安阳侯府为陪嫁嫁进来,我们才有这样的好运。”她一边说,一边喉中哽咽,“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吃软饭的。阿雅,我怎能忍受?你说我看着谢氏,我怎能忍受?!”
傅雅知道她钻了牛角尖,她为人尖刻,也没有什么容人之量,但是自尊心是那样强,不容任何人侵犯的自尊心。
叹了一口气,傅雅退开她身边,稚嫩的容颜上满是说不出的怜悯,声音轻轻的好像呓语一般:“那么姐姐,你怪姑姑么?”
傅静原本泫然欲泣,一听她这话,立时怔了,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一双眸子含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惜。傅雅身量还小,立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大分量,但那说不出来的从容气度像极了傅渊,脸上红晕未减,还是轻轻问道:“姐姐,你不怪姑姑,你也不敢怪姑姑。因为我们今日的一切,都是姑姑给的。你不过是被人冷眼看惯了,心中不语,可是你不敢怪姑姑,按着你的说法,姑姑才是傅家被白眼的始作俑者……”
“姑姑是长辈,岂是我能怪的?!”
“姑姑是长辈。”傅雅忽然笑了,声音还是那样怯生生的,“诚然姑姑是长辈,那姐姐还记不记得,长幼有序和长兄如父这话呢?你因为礼法,不敢怪姑姑,可是怪起了大嫂嫂。你只是看碟下菜而已,因为大嫂刚嫁进来,你觉得你可以拿捏住她,可是你忘了,她是大哥哥一心疼惜的人,你与大哥抗衡,不过以卵击石……”
“你闭嘴!”傅静高声说,“我不需要你指责我!你喜欢她就去喜欢,别拉着我,我难道连不喜欢别人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傅雅叹,有时候这姐姐真是幼稚得可以,又行了个礼:“既然姐姐想休息了,阿雅先告退了。”披上了斗篷,一路要出去,又转头道,“姐姐,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姐姐,我不会害你的。你固然又讨厌别人的权力,可是利弊权衡之下,你的喜好,根本没有人会在乎。”
傅雅回到正堂之中,谢青岚已然和罗氏并肩坐着在打络子,三个男人倒是坐在一块打诨,虽说主要是傅涵在吹牛……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幕,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重要了吧?
粉饰浮华,谁都会。傅雅当然也会,从小就听到过各种各样关于傅家的流言,嫉恨也好,歆羡也好。傅雅知道,只要太后姑姑还在一日,傅家就永远不会倒;只要大哥哥还在一日,就没有人敢动他们!
见傅雅回来,罗氏笑道:“你姐姐怎么样了?”
“姐姐有些累了,现在已经歇了。”傅雅微微脸红,“娘和嫂嫂在打络子呢……”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谢青岚当然不知道傅雅的内心活动,就觉得这孩子比傅静讨喜多了,当下就发出了邀请。后者从善如流,一边接过丝线,一边看向三个男人,又转向了谢青岚手上的络子,“嫂嫂第一次做吧?看着不甚熟练,但也约莫可以。”
见谢青岚点头,傅雅脸上又红了,随口说道:“阿雅瞧着大哥哥腰上的香囊不好看,嫂嫂若是得了闲,也该亲自给大哥哥做一个的。”
傅渊原本就是留心着这头,生怕罗氏趁自己没注意到给了谢青岚小鞋穿,现在听了这话,顿时掌不住,那笑意喷薄而出。他这一笑,傅雅身子都抖了抖,又见谢青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顿时明白了,小脸也白了几分,磕磕巴巴道:“阿雅不是说难看,只是、只是不怎么好看……”
她再怎么会审时度势,也不过是个孩子,这下脸都红得能烧起来了,暗叹着刚教训完姐姐,这下转头就送到大哥刀上去了。
谢青岚现下郁卒得可以,见傅渊笑得眉眼弯弯,俊美的容颜更像是镀上了太阳的光泽一般耀眼,照得整个室内都亮堂了许多,特别有种想钻到地缝中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