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这是什么话?舅母疼我,我又不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谢青岚笑着,还是不自觉的眼睛发酸,这女子,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况且我与姐姐交好不是?”
“贞儿这丫头,与你交好,我也放心。”黄氏说着,倒也是累了几分,喘了几声,“我听说,太太伤了腰?可好些了?”
谢青岚顿时僵了僵,下意识看向陆贞训,后者摇摇头,示意黄氏并不知道胡氏伤了腰的起因是为了陆显,也是微微放松:“外祖母年岁大了,难免会不当心。”
“可得好好看顾着才是。”黄氏眼中无光,一看就是生命微薄了,“澄哥儿能干,太太还有享不完的福呢。”
“泽弟也是能干的,娘也要赶紧好起来啊。”陆贞训说着,眼角还是滑落一滴泪,洇入了药碗,荡起细微的涟漪,“娘还是先将药吃了吧。”
黄氏闭了闭眼,还是点头:“谢丫头,我听贞儿说,你将你家的财产收了回来?若是如此,切记将钱袋子捏紧了才是,这府里什么光景,你也是看到了,切莫掉以轻心,那可不是一二两银子的事。”
“青岚省得。”谢青岚一壁答应着,一壁去取了蜜饯来,刚将一碗蜜饯端了来,便见采荷进来,说:“奶奶,大奶奶来看奶奶了。”
三人皆是一愣,余氏那人,说是无利不起早也不为过,现在居然来看黄氏了?陆贞训手中瓷盏“嗒”的一声磕在药碗上,看得出心中不痛快。
黄氏微微掀开眼,眉宇间满是疲倦,整个人也是病恹恹的,了无生气,还是点头:“请大奶奶进来吧。”
采荷去了不久便折了回来,身后跟着穿着一件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的余氏,发中还有一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衬得她整个人靓丽而富有生气,跟卧病的黄氏比,更是显得黄氏好比枯木。
陆贞训呼吸急促了些,被黄氏紧紧按住:“嫂子怎么来了?过了病气可不好。”
“弟妹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可是嫡亲的一家人,有什么过不过病气的说法?”余氏说着,一双三角眼还瞅着谢青岚,“谢丫头也在?舅母可要恭贺你了,你如今大了,也该自己管着钱财了,谢家富可敌国,如今青岚倒成了咱们家最是富庶的人了。”
谢青岚刚给陆府填了一个窟窿,也是底气足足的,况且余氏这嘴脸,前些日子因为陆淑训的事,见了谢青岚都是黑的,现在又这么亲切的样子,说不是来诓钱的谁信啊?当下微笑道:“舅母倒是说差了,青岚姓谢,实在不敢说是陆家的人,那样倒成了不知礼数。”
不料她当众驳了自己的话,余氏一愣,还是笑起来:“却也是我的不是了。”亲亲热热的拉了谢青岚的手,“咱们家谁不喜欢你?况且你吃了咱们家的茶,怎么还不咱们家做媳妇了。”
又来这招?谢青岚暗叹这人能不能有点新招数,便将手抽了出来,微笑道:“舅母总说些混话来欺我,我要告诉外祖去。”说着,又跺了跺脚,那样子仿佛真是个小女孩儿恼了一般。
余氏可不敢将这事捅到陆兆南那里,婆婆都被揍得在床上躺着,到时候家法伺候……忙讪笑道:“好好好,我不该拿你玩笑。”又转向黄氏,“这房里没个主事的男人,弟妹可得快些好起来呢,少不得要人拿主意呢,这府里如今艰难些,太太又伤到了,少不得要勒紧腰带了。”又拍拍谢青岚的手,“还是这丫头可心,知晓为咱们分些忧去,若是澄哥儿能娶到这样知冷知热的丫头,又该多好。”
你这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真的好么?换了别人脸皮薄点的,可能都回去吊死了,况且非得在黄氏跟前说什么府中艰难……你真的不是来让黄氏病发的?
黄氏精神不济,听了这话,也是喘气道:“出了什么事儿?府中为何会艰难些?”
“还不是为了二爷,老爷也不至于动怒到如此啊。”余氏叹道,见黄氏的脸顿时失却所有血色,也是慌了,“弟妹难道不知道?!”
陆贞训忙回护着母亲,见她气息只出不进,急得发慌,这么些日子,被陆显气,为黄氏担忧,委屈一瞬间尽数化为惧怕,“哇”的大哭起来:“你们难道都想逼死我们么!?”
作者有话要说: 青岚妹子要回自家的钱了~经济实力决定社会地位这话真不是乱说的。
咳咳,温柔的贞姐姐要发飙了,要发飙了~
☆、第29章
陆贞训一向端庄,并且自矜身份,从来不肯轻易失态,此时这一嗓子尖利得很,唬得谢青岚忙扶住差点软软倒下去的黄氏,道:“二舅母……”
黄氏鼻翼微动,胸口也不住的起伏着,像是一口气吊不上来就要一命呜呼一般。陆贞训就那样看着余氏,眉头蹙得紧紧的,厉声道:“伯娘来这里,为的就是气死我娘?父亲拖累了陆家,所以我们一家便都是该死,都是碍了陆家的道么?”
其实这话也是冤枉了余氏,她哪里知道黄氏不知个中原委,这才大喇喇说出来,谁想黄氏根本不知道陆显又做了什么腌臜事。
谢青岚蹙着眉头,瞪着余氏:“大舅母,好歹也是一家人。大舅母如此赶尽杀绝,难道不怕阖府上下嗤笑么?叫大姐姐和二哥哥如何自处?”
“我不知她不晓得……”听到扯到自己的一双儿女,余氏也是急了,声音顿时拔高,那样子活脱脱跟同类打架的母鸡。谢青岚嗤之以鼻,见怀中的黄氏气息渐渐软了,也是气急,大声说,“杵着做什么?还不让开,还嫌不够乱么?”
余氏不料她会以这样的语气说话,正要反驳。谢青岚腾地站起来,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余氏:“大舅母还不去么?究竟是不是故意的,自然是由外祖来定,与我们说也不管用处。或者舅母想要在此延误时机?二舅舅刚去,难道二舅母和二姐姐与泽弟已经碍了眼,要这样急不可耐的除掉?”
谢青岚这话说得诛心,一张小脸上满是决绝。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余氏真的不要脸与她争执,她就算是跟她闹翻又如何?
余氏脸色顿时白了,黄氏向来得陆兆南青眼,虽说此事不是她有意,但依着陆兆南那性子,被迁怒是难免的事了。想到陆兆南,余氏腿肚子都有些抽抽,慌忙要撇清关系,一叠声叫道:“雪鸣,还不传大夫来!”
黄氏倚在陆贞训臂弯里,眼角已然滑下泪水来,气若游丝,仍是强撑着身子问道:“你、你爹他……他真的做这事?”
陆贞训满脸的泪痕,只能点头。黄氏的呼吸声更是急促了,双目失神的看着床帏。静了半晌,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蓦地哭叫出来:“他果真是要害死这一家子吗——”
陆贞训哭得难以自制,紧紧扶着黄氏。后者声调凄厉,凄然说罢,竟然再无声音,唬得陆贞训慌忙去探鼻息,“哇”的哭出来:“你们难道不能给我们一家留一条活路?难道是厉鬼来索命的?就放过我娘,索我的性命去吧。”
余氏一听这话,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差点软在地上。这一屋子乱成一团,端水来给黄氏擦脸的,跑出去通传各处主子的,还有找寻吊命的药材的,七手八脚,原本就不大的屋里更显狭隘。
谢青岚心中也是慌得很,慌忙扯起陆贞训:“姐姐别胡说!”又忙抢过采荷手中的参片纳入黄氏口中,“二舅母,二舅母,快些吃了……”
黄氏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仿佛已经去了一般,陆贞训哪里能忍住,这么多日子,担惊受怕,被陆显做下的傻缺事气得不成,还有一家子奇葩。如今黄氏又不知是死是活,她也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住?脑中那根弦顿时崩断,连哭号一声也不曾,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黄氏这头尚且如此,陆贞训又倒了,屋中更是乱,慌忙有人将陆贞训抬下去。谢青岚死命按着黄氏的人中,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谢青岚头一次觉得想哭了,她来这世界,除了胡氏,黄氏和陆贞训是对她最好的人。现在黄氏这样躺在这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眼看谢青岚也要哭出来,雪鸣的声音仿佛天籁般:“来啦来啦,大夫来了。”引了那白胡子老头进来。
老头见无力乱成这样,也是一怔,忙让人将黄氏摆正,号了号脉,脸色难看得很:“姑娘,大奶奶,二奶奶怕是不成了,还是请个拿得了主意的,赶紧救醒,听听还有什么话。”
“还不快救,废什么话?”谢青岚搁下黄氏的头,转头看着脸色同样苍白的余氏,冷笑道,“大舅母如今满意了不是?”
余氏张口正要还嘴,但想到一会子陆兆南势必迁怒自己,也是没敢张嘴,心里反倒埋怨起陆贞训竟然不将那样大的事告诉黄氏。
太太躺着,二奶奶和二姑娘又同时倒了……管事将这事通禀给陆兆南,都觉得背上一阵阵的发寒。佝偻起身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陆兆南那是真的肺都气炸了。这么些日子,这些小的不停的生事,而且生出的事件件都能算是大事,非他亲自去不能解决。
老中二病陆将军表示,老子很累,老子好想休息。
强压着火气到了黄氏的院子,身为公爹,他是不能进去看看的,一众人都围在外面。杨姨娘、陆晖夫妇、刚从外回来的陆澄、还有陆显的姨娘高氏与谢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