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到惠安太后跟前时,季子珊扑棱着小胳膊,撞挤到已半蹲在地上的亲娘怀里,小嘴唇满是滋润水色的喊道:“娘……”
惠安太后搂着满身奶香味的小闺女,温柔的笑意染满了眼角:“噢,小乖乖,娘抱抱……”
这是她最后一个孩子,性子活泼,又身体健康,比起照顾小儿子幼时的情况,实在是省心又踏实多了,亲了亲女儿的小嫩脸,惠安太后从地上抱起胖闺女,笑着哄她:“小扇扇,娘带你去找元宝哥哥玩儿好不好?”
“宝……哥……”季子珊秃噜着小嘴巴,星星眼的叫小元宝哥哥。
不提皇宫里惠安太后悠闲自在的逗着小闺女玩儿,再说卢太太,她一离开皇宫,就命下人去衙门请卢老爷回府。
夫妻俩在家里碰头后,卢太太拿着一条汗巾子,一边摁着额头的细汗,一边将宫内的情形给卢老爷说了,末了,卢太太叫苦不迭道:“老爷,你可想差了,太后娘娘真的在替武家做主啊,根本没有敷衍了事,做做样子……”
卢老爷揪着稀稀拉拉的胡须,也是大犯嘀咕:“这太后娘娘也……”太圣母心软了吧,他特意送上去叫你奚落仇人的机会,你就这么白白放过了?
卢太太可不像自己老爷,爱揣摩什么上司的心思,她现在只关心:“老爷,现在可怎么办?在宫里时,我被太后问的话赶话,已应下了和武家的亲事……”
卢老爷讨好上头的打算,可能要落空了,心情正十分不美妙,再听到卢太太的问题,不由没好气的骂道:“无知妇人!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预备聘礼,和武家过大礼了!太后都已经过问了,咱家再出言反尔,岂不是找死?”
卢太太劈头盖脸挨了一通骂,心里也是极不忿的,遂气鼓鼓的抱怨道:“都是你,好好找个同僚家的闺女不行么,非要和什么武家结亲,弄的一家子都不安生……”
卢老爷也瞪起眼睛,抖着胡须道:“你这无知妇人懂什么!我还不是为了……”
夫妻俩吵架归吵架,日子还得接着过。
两人吵完以后,卢太太开始准备聘礼的同时,也命人前往富锦候府,告诉武家自家什么时候会去放聘,至于讨好上头大概已失策的卢老爷,也继续回太仆寺当差。
得到卢家明确会来放聘的消息后,富锦候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若是宫里真的不替自家做主,那武家的名声真是被踩到地上去了,虽然十分唾弃卢家的欺软怕硬,但这场风波好歹是平定了。
谁知,就在武家以为事情已平定之时,皇帝陛下出其不意的神来一笔,把武家和卢家同时都整懵了。
——皇帝陛下在得知武家的委屈后,把给武家委屈受的卢老爷,贬谪成了七品主簿!
得知这个重磅消息时,现今的富锦候爷一拍桌子,特别解气的骂道:“活该!要我说,就该直接把姓卢的罢官免职下大狱!看他还敢不敢出尔反尔!”当初在得知卢家有意悔婚时,要不是老娘死死拦着,他本来都要带人去砸了卢王八羔子的老窝。
武老夫人额筋一抽,险些被儿子的反应给气厥过去:“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癔症,卢家受贬,你当咱家不丢脸么?”
“……和咱家有什么关系?”富锦候被老娘骂了一通,虽然兴奋的情绪淡定下来了,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武老夫人十分心累的闭了闭眼,有气无力道:“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咱家和卢家是什么关系?”未来亲家受到贬黜,武家难道就不跟着丢人了么。
经过母亲一提点,富锦候挠了挠有点小秃顶的脑袋瓜,回过味来:“对哦,姓卢的要只是个七品小官……”富锦候的声音微微拔高,思维也跟着明朗清晰起来,“姓卢的要只是个七品小官,还和他家结什么亲呐!”
当初给武大姑娘议亲时,正是因为家世显贵的瞧不上武家,武家又瞧不上那些芝麻小官,这才挑了个不上不下的卢家,如今卢家也落到芝麻小官的范围圈,富锦候十分不乐意的大声嚷嚷道:“退亲,退亲!不和他家结亲了!”
武老夫人头疼的扶额:“……卢家突然向咱家服软,说明宫里已管了这事儿,这亲,想退也退不了了!”求宫里做主的是武家,宫里刚给武家主持完公道,武家又再闹退亲,不是把宫里的贵人当猴耍么。
“他一个七品小官,和我们侯府结亲,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不能退?”富锦候一脸的满不在乎,满嘴的大言不惭,“娘,你昨儿个入宫刚找妹妹,今儿卢家就服了软,还受了罚,可见,太后和陛下还是看重咱家的,你干脆再进宫一趟,求宫里给大姐儿赐个婚呗。”
武老夫人几乎要被‘纯洁’的儿子气得吐血:“你……你……”
若是不去找宫里做主,为了不耽搁大孙女,恐怕武家只能先提退亲之事,如此一来,武家的面子和名声势必要一降再降,而这找了宫里做主,后果……却更难以收拾了,太后主持公道,让卢家重新履行了婚约,皇帝为给武家撑腰做主,狠狠惩罚了卢家,明面上看着都是偏心向着武家,实际情况却是——武家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而遭受到当头暴击的卢老爷,心里的苦却比武家更甚——他只是想拍一下龙屁,没想去拍龙脑袋啊。
总之,因为建平帝季子清的一道旨意,京城里又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笑料。
什么太仆寺卢老爷原本想悔武家的亲事,没想到,武家一怒之下,就去宫里告状了,又什么太后娘娘一出面做主,卢家又赶紧捏着鼻子去武家下聘,谁知,皇帝陛下觉着卢家欺人太甚,认为武家受了莫大委屈,一怒之下,就把看碟下菜的卢老爷连降六级,给武家出气,最后的最后,堂堂富锦候府要和正七品的太仆寺主簿家结亲了,婚期……订在建平三年,为啥老大不小的武大姑娘明年才能出嫁,为啥,因为卢大公子他今年命犯太岁啊。
……嗯,事实证明,不止卢大公子命犯太岁,他老爹也很命犯太岁的说。
等外头的议论是非传到德太妃那里时,她咬牙切齿的砸了好些瓷器茶具,她就知道,宁氏那个女人,哪有那么好心!
夜灯冉冉,季子珊躺在睡榻上,睡的宛若一只小胖猪,惠安太后轻轻抚着幼女肉嘟粉嫩的脸颊,嗓音轻轻道:“那位既然狠心肠的下毒害我,又牵累元宝一辈子身子孱弱,那就别怪我对她最在意的人和事不客气,总有一天……”
消音沉寂片刻后,惠安太后吩咐碧云嬷嬷:“有阵子没见老夫人了,派人去请她老人家来一趟吧,对了,让玉泽也一道进宫,他比元宝略大一岁,听说小小年纪,已颇为懂事,明儿个哀家细看看,要是性子脾气好,等元宝大了,倒是可以叫他做个伴读。”
第17章 想爹
初夏的清晨,透过大开的朱红色窗阁,裹着花香味的新鲜空气,飘进摆设典雅的宫殿之内。
“扇扇,乖乖坐着别动,娘在给你梳漂亮的头发。”一张铺着柔滑锦缎的靠窗大卧榻上,季子珊盘腿坐在上头,她身后坐着一脸温柔的惠安太后。
惠安太后手里捏着一把玉梳,给幼女扎着小鬏鬏:“今天外祖母要来,娘把扇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定要乖哦……”
碧云嬷嬷拎着两根缀着银质小铃铛的发带,笑眯眯地逗着季子珊:“小公主,咱们今天戴小铃铛,你听听这个声儿,好不好听?”说着,就轻轻晃起手里的蓝色发带,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悦耳声。
季子珊咯咯笑了一下,伸手要抓小银铃铛,却被素容嬷嬷拦下,并将一个大号的金铃铛,塞到季子珊的手里:“小公主乖,小铃铛是给你往头上戴的,这个大铃铛才是玩的……”说着,手把手的捉着季子珊,让她摇大铃铛玩儿,“你听这个声儿,是不是更大更好听……”
手握金铃铛的季子珊,顿时吭哧吭哧摇玩起来,心里却在默慨:有金大腿哥哥在,她不会知道啥叫自己走路,有小元宝哥哥在,她大概永远不用学自己吃饭,有太后亲娘在,她除了知道啥叫高兴,别的负面情绪……她一概没机会体味到,突然有点不想长大了肿么破。
“好了。”惠安太后将陷入‘突然有点不想长大’情绪中的小闺女捞坐到腿上,又命人举着一块打磨精细的明亮铜镜,让小闺女自己照镜子,“扇扇,快照照镜子,你说,自己美不美……”
镜子里,映着一张白嫩水润的胖包子脸,眸如宝珠,熠熠明澈,又兼唇红肤白,眉秀鼻翘,还真别说,季子珊自己都被自己美到了,要是她以后不往脸残的方向长,季子珊大声回答道:“美——”每天都被大哥哥赞俊俏、小哥哥赞漂亮、亲娘赞美丽的季子珊,早被洗脑的迷之自信,她才不会长残恁。
惠安太后莞尔一笑,低头在小闺女脸上轻啵一口,季子珊顿时捂着脸颊,咯咯咯的喜笑,身子轻动摇晃间,头上缠着的两根铃铛发带,也跟着发出十分好听的声音。
昭阳长公主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约摸巳初刻时,有穿着水绿色服饰的宫娥,入殿恭声禀报:“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定国公老夫人和宁小公子已经到了。”
“快请进来。”惠安太后正与儿媳董皇后说话,听到宫女的禀告后,忙吩咐下去,并从坐榻上起身,亲自往外迎接,董皇后见状,也忙温顺规矩的跟在一旁。
正在隔间陪妹妹玩的季子恒,听到隔壁的动静,便对趴在木马上晃悠的季子珊道:“扇扇,好像是外祖母到了,咱们也出去看看吧。”当季子恒搀着走路摇晃的季子珊出来时,已见一个面容慈和的端庄老夫人、以及一个清秀可爱的小男孩,跟着惠安太后一起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