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婿如此不配合,极品婆婆自是气的要命,那一段分外心累的过往,惠安太后简直不想再回忆。
一直在惠安太后身边伺候的碧云嬷嬷,轻轻给主子敲捶着肩膀,口内道:“皇后娘娘进宫还不足一月,中宫嫡子还没个影呢,就有人急不可耐的想送女入宫邀宠,唉,这些个不干正事的官员,就该把他们的差事全掳了……”碧云嬷嬷有些气呼呼的表示道,“选不选秀,何时选秀,自有内务府来请示太后和陛下,要他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惠安太后手里把玩着一柄通体剔透的玉如意,语气淡淡道:“财帛动人心,权势迷人眼,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免俗?武家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么……”
武家先前不过是京中小官,兴许是哪一辈的祖宗积了德,武家祖坟上竟冒出了一大股青烟。
上上代的中宫皇后一直无子,一朝被选在君王侧的武老太后,肚子很争气的为皇家生下庶长子,即已经过世的宣仁帝,那一代的皇帝甫一得子,大喜之下,不仅进武氏为妃,且赐武家‘富锦’侯的爵位,待到宣仁帝继位,不仅武家风光无限,连武老太后的母家江府,也被赐下‘承恩’伯的爵位。
享受惯了泼天的富贵,哪有不更贪心的,武老太后先前说的是,想让武家再出一个皇家子嗣,以便延续武氏富贵,等侄女一朝生下皇子,武老太后的野心和欲望,便又更深一步了,自己娘家只出个王爷,哪有再出一个皇帝荣耀呢,于是,就走上了一条‘一厢情愿’的不归路。
虽说武家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被彻底打回原形,但武家及其姻亲强势挤入勋贵圈的情况,却活生生一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生动写照。
心生羡慕的人多的是。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自家没有武家的大造化,只要自家入宫的女孩儿,能诞下一个皇子或者公主,那以后就是王爷的母家或者长公主的母家,这也是机会难得的一番富贵造化啊。
碧云嬷嬷深知主子恨极了武家,便轻轻说道:“那位在时,武家自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过,见风使舵的人多了去了,太后只管瞧武家的好戏吧……”
惠安太后不答话,只转过秀如画卷的俏脸,拿手里的玉如意轻抚女儿的小肚子,温声笑问道:“小扇扇,怎么还不睡呐?”
季子珊咕哝咕哝小嘴儿,吐出一个发音模糊的字:“娘……”
惠安太后轻笑,将玉如意搁到一旁,说道:“想让娘抱着睡是不是,好啦好啦,娘不让碧云捶肩膀了,娘亲抱着扇扇睡……”伸胳膊将胖嘟嘟的小女儿,从大腿上抱到怀里,惠安太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脸慈爱道,“娘拍拍,扇扇乖乖睡,等你睡醒了,你小元宝哥哥就回来和你玩了……”
季子珊往惠安太后怀里一拱,舒服的享受拍拍睡。
惠安太后低头,轻轻亲一亲女儿柔软的毛发,嗓音温柔道:“乖乖睡吧,娘的小宝贝……”
长子出生的早,虽祖母不宠,但他有爹疼有娘爱,是亲缘最深厚的一个孩子,元宝是她最可怜的孩儿,为了顺顺当当拉扯他长大,虽只有短短四年,但她付出的心血,比十七岁的长子还要多,至于怀里抱着的这个小丫头,则是个没有父缘的。
先帝过世前,曾一脸遗憾的摸着她的肚子,叹气道:“这个孩儿,朕怕是见不到了……”
惠安太后轻轻拍着幼女,犹记先帝说,若这个还是儿子,就叫他子琏,若是个女孩儿,就叫她子珊,先帝说这话的时候,长子并不在场,谁知,他竟给女儿取了个‘扇扇’的小名,倒是谐音雷同了。
见小公主攥着小粉拳,呼吸绵长的入睡了,碧云嬷嬷轻轻开口道:“太后,您也躺着歇歇吧。”
惠安太后些许怅然道:“以前要一直防着那位闹幺蛾子,那些年,哀家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她薨了,先帝也驾崩了,清儿已坐拥天下,成为一国之君,哀家终于能清清静静的就寝用膳,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不过才十几年,哀家却觉得像过了一辈子,碧云,哀家实在累的很……”
碧云嬷嬷轻轻道:“娘娘,都过去了,陛下孝顺您,五王爷的身子,也一日一日康健起来,小公主又活泼可爱,您以后呀,就只剩享清福了。”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哀家是该……只享清福。”惠安太后意有所指的说道,顿了一顿,又道,“替哀家摘了头饰,哀家陪扇扇一起睡会儿,叫人去折些桃花枝插瓶,午后,哀家要和扇扇一起赏看。”
碧云嬷嬷笑应道:“是。”
兴许碧云嬷嬷真有当‘乌鸦嘴’的潜质,她今日才说‘见风使舵的人很多,武家绝对有好戏可以瞧’,不过短短十日后,便一语成谶了。
去岁腊月底的时候,便出了一整年的国丧,因出国丧还不多久,未免犯了圣怒,那些被耽搁一年花期的女孩儿,或者已经订下亲事的人家,都十分低调的相着女婿、或者商定婚礼事宜,待到二月下旬,皇帝率先自己大婚,且在三月时,又赐下几桩婚事后,京城的婚姻嫁娶事业,就又热热闹闹的开张起来。
富锦候府武家的好戏是,这一辈的武大姑娘,被已经下过小定的夫家‘悔婚’了。
第14章 奸诈
闻听此讯息后,惠安太后并没有满脸的幸灾乐祸,她只一边喂女儿吃饭,一边淡定的问道:“具体什么情况?扇扇,乖,张大嘴——”
季子珊盘腿坐在卧榻上,晃着软乎如藕节的胖胳膊,同时张开嘴巴,乖乖的回应惠安太后:“啊——”元宝小哥哥喂她吃饭前,总要来这么一下,搞的她都养成习惯反应了。
“真乖。”惠安太后微微一笑,将小勺子塞到小闺女嘴里。
碧云嬷嬷就在主子照顾小主子的氛围中,将宫外报进来的消息,轻声说与主子知道,身为小主子的季子珊,自然也顺便听了一耳朵,原来,富锦候府武家嫡出的大姑娘,在前年就与太仆寺少卿卢家的公子说定亲事,提亲、问名、以及文定的仪式都走过了,就在要下聘过大礼之前,先帝毫无预兆的驾崩了。
君王过世,官宦有爵之家均要守孝一年,期间,不得摆席设宴,不得婚姻嫁娶。
如此一来,武家和卢家的结亲之事,只能暂且搁置下来。
待一年后出了国丧,武家一直等着卢家前来下聘,好将结亲的仪式正式走完,谁知,左等右等,总不见卢家前来放聘,武家察觉到不妙之后,便登门去询问怎么回事,卢家给出的官方说法是,卢家公子今年命犯太岁不宜成婚,武家人又不是傻子,一听这个推脱说辞,便明白过来,这王八羔子的卢家是……想退亲悔婚啊!
“看情况,卢家已打定主意,要退了这门亲事。”碧云嬷嬷抿了抿嘴唇,语气微微的鄙夷不屑,“武家大姑娘已经十七岁了,卢家公子耗的起,那武姑娘可等不起了。”谁知道,再过一年后,卢家公子又会出现什么状况,“这卢家也是门风歪气,自己不想承担主动退亲的名声,便这么干耗着人家姑娘。”
惠安太后轻轻搅着碗内的鱼羹,问道:“武家就这么轻易的吃了哑巴亏?”
“哪能呢?”碧云嬷嬷举起软和的帕子,笑着给小主子擦嘴角,“武家没讨到准确的说法,当场就气急翻脸了,说要找宫里给做主呢。”武家在皇宫里的依仗,就是德太妃武氏和二王爷季子铭,但这母子俩,一个无权,一个无势,到最后,这件事肯定会延伸到太后和陛下这里,“娘娘可要替武家……做主?”
惠安太后嘴角微勾道:“若是德太妃提起此事,哀家自与武家做主,她若不提,那自然就算了。”说着,又舀了一勺子温温的鱼羹,送到小女儿嘴边,哄道,“扇扇,来,再吃一口。”
季子珊嗷呜一口,吞了清淡生香的鱼羹汤,心里却微微有点纳闷。
太仆寺少卿不过是正四品的官职,富锦候府却是一个堂堂二等侯爵的人家,季子珊就很奇怪了,这武家的大姑娘到底是有多不堪,还是卢家的公子到底有多英才,这地位差距还挺大的两家,怎么就联上姻了,而且,貌似现在武家还被嫌弃了的模样,这里面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么?
里面的内情自然大了去了。
武老太后尚在世时,富锦候府武家当真是风光无限,赫赫扬扬,然而,当武老太后一朝薨逝,武家在勋贵圈的地位,瞬间就一落千丈,按理来说,哪怕武老太后过世了,武家也还有出身富锦候府的德妃与其所生的二王爷为靠山,但是,偏偏这俩未来的靠山,把当时的皇后和太子得罪的死死的。
试想一下,哪个家世显贵的人家,会与狠狠得罪过未来帝王的武家联姻呢。
再者来说,哪怕不提这些宫闱的恩怨情仇,单论武家的门风和家世,说白了,武家的侯府爵位,其实就是个空架子,能贡献发挥出来的权利,真的是可以忽略不计,真正的豪门世家根本没有与武家联姻的必要,且还要担着日后新帝清算起来,吃不到羊肉还要惹一身骚的风险,脑子秀逗的人,才会干这么傻的事。
在那种情况下,还愿意与富锦候府联姻的人家,不是外表光鲜内里不堪的落魄大族,就是一些想投机取巧借机上位的一般门户。
太仆寺少卿卢老爷就属于后一类。
想当初意欲和武家结亲时,卢老爷就仔细盘算过了,虽说武老太后没了,但武家总还是皇帝的舅家不是,皇帝纵然不太看重舅家,却也不会任由武家彻底没落,总要看在亡母的份上,略照应一些的,此为其一。
其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虽然皇后很受皇帝钟爱,太子也很得皇帝欢心,但谁能保证,皇后和太子能如此一直颇得圣心,倘若日后行事有个什么差池,德妃和二皇子也完全有可能上位呀,更何况,那时的皇帝身强体健,又春秋正盛,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