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的脸黑了。
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懵了。
一辆马车从侧门出了魏国公府,没有人阻挡,也没有人上前询问,阿记与卢辉亦只是远远骑马跟在她的后面。
马车辚辚而响,时辰已近黄昏,夏初七坐在马车的软垫上,托着腮帮,听着今年最后的一片蛙声,看不见七八个星天外,感受着两三点雨山前,一路往京师郊外的小周庄而去。
十来里的路程,马车走得很快。农田、菜畦、坡地、泥土,一个连接一个的村舍慢慢映入眼帘,在黄昏的余光里,村舍上炊烟袅袅,衬出一副静谧的乡村风景画。
这般精致华丽的马车驶入了村儿,很快便引起了村人的围观和指点,在众人的窃窃私语里,夏初七撩开车帘,问了一个扛锄头的年轻农人,他便热情地领了她们前往顾阿娇父女租住的农家。
那农舍很破,统共就三间。
每一间的屋顶,都盖着陈旧的茅草。
看得出来,这房子很久没有翻新了。
夏初七下了马车,感慨农人的朴素,让晴岚给了他几两银子,那小伙子约摸十七八岁,粗糙的大手把银子拿在手里,第一反应是先咬了咬,等确认是真的银子,脸上浮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狂喜之后,便是撒丫子跑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京师百姓的日子看来也并不是那么好过。夏初七眯了眯眼,等目送那人欢快的身影远去,再转过头来时,就看到了站在茅草屋下,围着一条花布围裙,头上缠着一条青布头巾的顾阿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在小周庄村子里呆久的顾阿娇,脸上的容色和身上的衣服,都不如在魏国公府里鲜亮了,但确实她也称得上天生丽质,精巧的五官未变,即便此时处于一度极度惊讶的状态,还是那般好看。
“楚七,你怎的来了?”
夏初七看了一眼茅屋,柔和的笑,“与你相伴那样久,你冷不丁走了,我还怪不适应的。这不,心里记挂着你,想今日又是下元节,这便贸然来了。看看你,也顺便看看顾老爹。”
说罢见顾阿娇愣愣的不吭声儿,她上前扶一下她的胳膊,眉间眼角都是笑意。
“愣着做甚?不请我进去坐坐?”
“哦”一声,顾阿娇似是刚反应过来,慌乱地捋了捋头发,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便尴尬地推开腐蚀的木门,把她与晴岚几个人迎了进去,一边走着喊她爹,一边窘迫地笑,“我爹在床上躺了有些日子了,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我也来不及洒扫,你看这屋子里乱得,呵呵,什么也没有,我都没法子招待你的……”
“与我还计较这些做甚?”
夏初七弯了弯唇,还未落坐,便听见里屋传来一道重重的咳嗽声。
“阿娇,是小七来了?”
老顾头是一个实在人,夏初七偏生又是一个感恩的人,无论如何,她都记得当初在清岗县走投无路时,是回春堂的老顾头收留过她。如今他沦落到这步田地,能够关照的地方,她也绝不会含糊。
没有再坐在外间,她径直入了内堂,乍一看见躺在床上那形如枯槁的瘦脊老者时,愣是吓了一跳。老顾头这病还真不轻,整个人瘦得脱了形,深陷的面颊,蜡黄的肌肤,枯瘦如柴的手,看得她唏嘘不已。
“顾老爹,你这为人治了一辈子病,怎的如今连自己都瞧不好了?”
她说的话,是医者无奈的苦楚。顾老头苦笑着咳嗽两声,摇头失笑片刻,便被顾阿娇搀扶着靠在床头与她寒暄起来。可说来说去,也没几句重点,他的话里,最多的还是感慨阿娇的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