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紧紧地阖上了。
也不知华阴侯跟那皇帝究竟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独自开门出来:“走吧。”
“夫人请。”
“侯爷不必客气。”那妇人浅笑盈盈,端得温婉慈祥。
二人联袂前行,后头跟着黄钟,华阴侯莞尔道:“稍顷让黄钟送夫人先走。”
妇人:“多谢侯爷,了却我一桩心事。”
“该是我多谢夫人。”身旁的青年微微一笑。
心中了然,妇人嘴上亦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笑眯眯地偏过头:“这半月多来,蒙侯爷和黄钟兄弟的照拂,若论恩情,妾身区区所做之事,又如何能相抵?”
身后的黄钟面不改色,暗道您可是公主的孃嬢,主子哪能不给照顾好。
正出神,又听那妇人柔嗓:“冒昧问一句,不知侯爷与上玉是......”
那兰芝玉树的侯爷微勾唇,长眸掩下挡住褐眸中的光,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异样的神采。
“我思慕于她。”
嗓音温润而轻柔,光明坦荡。
“原来如此。”妇人笑了笑,“若是侯爷这样的人才,妾身亦能安心。”
二人在一种丈母娘与女婿相谈甚欢的气氛中缓缓走下台阶。
黄钟:“......”没想到我是这样的电灯泡。
送走了妇人,只剩他与华阴侯两个,走在空旷的宫街上。
他想了想,叫了一声:“主子。”
“说罢。”
“是,奴斗胆,主子真要放弃眼前的一切?”
沉默片刻,那人低笑一声:“眼前?眼前又有何物?”
他能用无所谓的态度来看待,黄钟却不能:“以主子的才智,便是......”
“多年筹谋,一朝尽散,如何甘心?”
“你错了,黄钟。”
脚步不停,男人语气平淡:“所谓筹谋,是为欲,欲不再,筹谋自然不复存在。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只是我现在想要的东西,与当初不同罢了。”
道不同,难为谋,该放即放。
“您难道不会后悔?”
宫道上一片寂静,他没有回答。
黄钟叹了口气,看来大局已定,无需多言了。
是夜,有几辆马车悄无声息地从宫中出来,分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不幸的是,它们皆受到了拦截,黑巾蒙面人把马车上的人尽数杀掉,鲜血顺着冷剑,滴滴答答地流到地面。
这一切,宫里的人不知道,千里以外的人也不知道。
又过了月余,鸭青色的马车穿过朔沃城熙熙攘攘的街道,车檐上的玉璜轻击碰撞,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坐在前头无心地赶马,穿过一条深巷,眼见到城门口,突然有人拦下了这辆马车。
“阁下要做什么?”那小厮问。
来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车内公子,我家主人请您到前方茶寮一叙。”
马车上的竹帘微微一动,修长指骨将其挑开,露出极俊秀的一张脸,褐眸轻扬,看了看上方,神态自若了然。
茶寮雅座设在二楼,玄青的栏杆衬着缥缈的茶烟,悠然品茶,即可得见世间百态。
那茶寮早有人在等,一身禅衣,素带挽发,见客提着袍裾,不徐不缓地走上楼梯,他笑道:“来得不巧,这是第一抔茶,只能做清洗之用。”
客人笑道:“那便等等。”
“好说,”主人道:“请坐。”探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
客人脱鞋坐下。
主人开始用第一壶水清洗茶具,雅间内回荡着茶筅摩擦紫砂的声响,主人忽而感叹:“这不是一套好茶具,即便用活水清洗,也仍旧黯淡。”
“何不换一套?”客人笑了笑。
“用习惯了,便也懒得换。纵然每次用它泡茶都只见不堪。”
从旁倒掉清洗茶具的茶水:“人这种东西其实很奇怪,当初百般嫌弃的,日子一长,却发现慢慢地离不开了。”
“是么?”
二人都不再说话,新的茶已然泡上,细烟袅袅,主人扬起眼,欲笑不笑:“听闻你要走?”
“正是。”
“那真可惜。”主人摇摇头:“看来我的茶,你再也喝不到了。”
“今日多喝几杯罢。”
客人勾起唇角:“我以为尹王殿下,是特地来留人的。”
“哦?何以见得?”
“直觉。”
“......”
主人轻嗤了一声:“世上还没有人值得本王费心去留,侯爷,你实在高看自己,也轻看了本王。”
“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