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一刻。
远处传来一阵隆隆响声,并且,越来越近。
那头的天际不再昏黄,反倒呈现出一种妖冶的血色,仿佛被什么人用刀剖成两半。
上玉伸着颈子探看,当沙影与缭绕的云雾散去,大漠尽头皑皑的雪山,极致的白与黄,仿佛置身于冰火炼狱之中。
那些暗卫终于有了动作,在头领的示意下,他们纷纷站起,绕着大湖后退了一寸。
“?”
狐疑的目光落在身边人身上,华阴侯笑了笑,启唇说了句什么,然而远处的隆隆声越来越大,竟完全遮盖住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
风沙下他的面容有从前比之不及的俊美,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看。”
不知是谁发出这样一声,上玉回转过头,乌黑的眸子一瞬间瞪大,澄净的瞳孔中,倒映着漫天高的水墙,裹挟着震天的声势,从尽头的雪山上奔腾而下,无数条水蛇探出头,狂暴叫嚣,直往他们这边冲来,扑高的水势立在身前,人显得这样渺小,小姑娘初时震憾兴奋,猛然觉得矛头不对,下意识往后退,甚至有水珠溅落在她颊面上。
阔袖稳稳扶住她的肩:“别怕。”他的声音叫人莫名心安。
上玉: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再苟一会儿。
果然,那些嘶吼叫嚣的水蛇仿佛受到了谁的牵引,并未冲向他们,而是顺着大湖的方向,一击拍岸,高高筑起的水墙大力朝那片沙川泥堡驰骋而去。
遭此冲击,沙堡顿时斜倾,大量的泥沙从下头流失,这时,又是一波水墙汹涌而来,那隆隆的声响简直要震碎耳膜,泥与水因撞击四散迸发,众人以袖捂面后退,沙土飞溅,天与地一片混沌。
水炮仍在继续,上玉躲在树洞里,大声道:“这就是你说的热闹?”
男人猛烈地咳嗽起来,没顾得上回答她的话。
一定是发作了。
小手往他身上乱摸,她有些慌:“药在哪儿?”
“咳咳咳......”他好容易握住在他身上作乱的手:“...不必。”
男人半靠在她肩膀上,试图平缓呼吸。
咋说呢,顶着这么个身体,还敢跑到大漠里来,不是送死是什么?
这一下外面的景象也顾不得了,感到落在后背的重量,上玉以头碰了碰他的:“好些了没?”
良久,一声低低的嗯。
“......”
上玉:“那...那,那你可以起来了。”女嗓有些结巴,她指了指外边:“你看,水停了。”
的确。
虽然湖泊比方才上升了一寸不止,但奔腾的洪汛确实止了,大约是冰山雪水流尽,余下满地狼狈,以及,被水墙整个冲毁的裸/露沙堡。
那群暗卫走了过来,领头的四下查看,清点完人数,一个个都站在离树洞不远处。
这是让他们起身的意思?
上玉没反应过来,身边人已站起,风仪极好地整襟理袖,表情自在从容,若不是方才亲眼见他咳嗽的模样,都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不过,他的面色很苍白,脸颊两侧泛着微微的红,整理好自己,又把她拉起,慢条斯理地替她整理。
上玉不禁挑眉,瞥了一眼旁侧,暗卫兄弟们皆面无表情,可自己怎么感觉隐隐有股杀气呢。
左右磨蹭......呃,整理完了,一行人朝着那秃溜溜的沙堡行去,尚算巍峨的建筑突然变成这个鬼样子,真是,上玉瞪视他:趁着洪汛时期,改道河流,肆意破坏文物,你这个不地道的家伙!
残骸上时不时有沙土流泄,必须扶持着走,直到尽头,才发现沙堡的整个顶都被冲走了,向下凹陷出一个大洞,朝里看时,只见大洞的右侧边露出一条打磨平滑的甬道,颜色偏深,应该是木头造的,这甬道原本被巧妙地掩埋在沙川里,方才的洪水冲垮了上头的堆土,才外露了出来。
上玉与华阴侯对视一眼:明白了,这是入口。
领头的暗卫手一挥,队伍开始向那条甬道走去。
沙川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碗状,随着皮靴踏在上头,不断有沙子陷落,微凉的手指盖在上玉的手上,她抬起头,他温柔地笑了笑。
真正走入甬道,又是另一番感受,原以为木头经年变得脆弱,没想到居然还很坚固,整条道路深入地底,曲曲折折,也不知究竟通往何处,光线越来越暗,似乎封闭的环境中,有股潮尘的霉味,很不好闻。
“咦?”
上玉与华阴侯走在正中间,借着前后火光,她注意到甬道的墙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你看看。”她抓着他手上的火折子,照亮了,原来是些奇怪的文字,旁边还有几幅着色壁画,画上......似乎有一个正在拜佛的女子。
“这是?”
“许是供养人像罢。”他看过之后,答道。
她转了转眼睛,突然捏住他的袍袖:“我...我现在能不能出去?”
他温言安抚:“别怕。”眼尾一转,却是叫她注意身后的暗卫。
这些人,是太子的人。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