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不由地哈哈大笑:“祁某当然不会如那莽夫一般,今日既能守在此处,必定不叫侯爷失望。”
听着他的言辞,对方意味盎然地哦了一声:“看来你已做好万全准备。”
“可你又怎知,我没有准备呢?”他笑吟吟地看向他。
仅仅这一句话,就足以乱人心智,扣在剑柄上的手加重了力道,筹谋日久,为了传说中的水陵图秘宝,他已投入太多,更不惜做了叛主的小人,然而,眼前这位的手段,他是亲眼见识过的。
那头温润声嗓再响起:“若是现在收手,念着昔年的主仆情谊,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位侯爷极有可能只是靠着过往积威在虚张声势,不过,万一......是真的呢?
对方的眼神含笑,仿佛在挑衅,在质问他敢不敢赌这一把?
感知到主人的犹疑,那长剑也没了方才的锋棱,华阴侯复将上玉抱起:“今日我实也有些狼狈了,你可存着人脉本事,我随时恭候。”
他转身便走,却并未受到阻拦,褐眸一瞥掠过那寻常洞口,正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冷厉的刀剑声——
未浮缇的枝桠被数把利剑斩成几段,那些绿蘙纷纷扬扬在空中飘落,覆在残损的枝叉上。
一黑衣人跳到祁白身边,耳语了几句。
祁白的眼神忽而又坚定了起来。
一个鱼跃,他翻身挡住了华阴侯的去路,脸上比方才更多了志在必得的神色,甚至多了一丝阴狠:“侯爷好手段,祁某险些被侯爷骗过去了。”
“哦?”
祁白的神色中有些显而易见的笃定和嘲弄:“某这几位弟兄已将附近仔细搜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暗卫援兵,祁某大胆猜测,侯爷此行,”
“只有与公主二人罢。”
既被发现了也无需再瞒,华阴侯坦然承认:“不错。”
“好,好的狠!”煞气在祁白脸上一闪而逝,从前他听命于这个小儿,没想到如今还被对方如此戏耍,真是羞辱也!
他大吼一声:“二三子!”
“是!”冲天的响声从那些被砍断的枝桠中传出来,至少有三十人。
“侯爷,祁某如今还尊你一声‘侯爷’,如果不想死在这儿,还是乖乖听祁某的话为好!”
话音未落,对面的青年突然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祁白举起手中的剑,即使这样,对方也没有停下来,反而连连摇头:“有些机会,只得一次,错过便没有了。”
“哼!”看着那张温文的脸,做到了这份上,他已决意要赌一把:“祁某不信,单凭你一人,还能使什么阴谋诡计?!来呀,动手!先把他怀中的女子抓来!”
那群人大概是有了动作,残损的枝桠下绿叶翻飞,一种刺耳的声音不住地冲击着耳膜,明明是转瞬便可突破的屏障,却许久不见有人从里头出来。
不待祁白反应,身前人浅笑问道:“你可识得这棵树?”
“什么?”
“此树名为未浮缇,只在北地高山上生长,其枝桠百年才可盘虬如此,你的竖子们,随意斩断其根叶,可知罪过。”
像是响应这番话,终于有一人从那片绿蘙中冲了出来,然而他的模样十分可怖,半边身体肿成青紫色,另半边竟滴滴答答地往外冒黑血,连五官都看不清了,他一头向祁白撞过来,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怎么会?!”
竟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祁白向旁边一闪,那人一脚踏空,径直摔下了山崖。
华阴侯垂眸,看着山崖下方,唇边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是你?!是你做的!”
怒急攻心,祁白提着长剑飞身而来,手肘上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刺痛,他大喝一声,中途软下身子,倒在地上。
抬起手,粗黑的皮肤上突兀地出现一个白点,顺着那白点,他看到自己的青筋根根突起,从手臂逐渐爬遍半身。
“啊——!”
他痛得在地上翻滚,堂堂七尺大汉,竟像个小娘一样哭叫,模糊视线最后所见,一双雪白云靴,男人微凉声嗓从头顶传来:“此物名为白尾蜂,终年与未浮缇相依相生,你们砍伤它的依傍,焉能不付出代价?”
“祁白,本侯说过,机会只有一次。”
似乎能想象到青年说这话的神情,生杀夺予,满是漫不经心的漠然。
祁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世上本无后悔药,命运,不过瞬间的事。
一座山头,满目残骸,焦黑的灰烬,惨死的尸体。
这一切,沉睡中的上玉都不知情,她只是闻着那股熟悉的檀香味,一梦好眠。
华阴侯抱着她,一步步从山上走下来,中途休息了两次,他服了一次药,阔袖被山树外伸的枝桠勾住几次,有了轻微的划痕。他垂眸看向她,睡相柔和,衣衫光洁,除了他,一丝污秽都未沾染到她身上。
再走了几步,终于能看见那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原地,虽然车夫已永远留在山顶,不过御车,倒并非难事。
掀开帘子,小心地把上玉放进车厢,顺手拿起里头一块绸毯,为她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突然弯身咳嗽,许是被什么事物影响,不仅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更严重了。
他转身靠在一棵树旁,伸手往袖子里掏出药来,刚刚闻嗅片刻,突然听到一阵“啪啪啪”的拍手声。
伴着一个仿佛来自深渊的嗓:“好极好极。”
一转眼,马车边围了一圈暗卫,明晃晃的刀已然架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