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宋璟还计划用库姆城的城墙抵御贝都因大军两到三天,怎么也想不到,第一天竟然就如此艰难。
早上倒是打了个良好的开局,也门的阿拉伯部落不同于他们西南半岛麦加那头的亲戚,对于攻城他们不在行,一窝蜂的攻击折损了数百人马。
可仅仅第二轮攻击,贝都因大军几乎无穷无尽的人力资源优势就显露了出来,前锋贝都因人被分成了几队,或是在下方放冷箭,或是用套马杆勾着城跺上城攻击,密集的箭雨一刻都没停过,压的闽军弩手抬不起头来,不记伤亡的强攻更是让守军疲于奔命。
人不是机器,阿拉伯人可以分批休息,守军却不能,连续厮杀让城头本来就不多的守卫疲惫不堪,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缺口终于被打开,屹立不倒的库姆城东门开始岌岌可危。
乌拉乌拉叫嚷着听不懂的胆怯话语,刚刚被杀破了胆,一队也门部落骑兵仓皇的向后退却,可没等宋璟歇一口气,抓着还挂在城跺上的套马杆,又一队阿拉伯人凶恶的攀爬上城墙,一时间,短短的一百来米城墙上又爬满了叼着弯刀嗜血怒吼的凶汉。
“杀啊!”
慢脑门油腻腻的汗水沿着鼻梁旁与腮部间的两道沟壑不断流淌下,弄得整张脸都是油光闪闪的,喘着粗气,宋璟自己也是亲自上阵,嘶吼着搬起一块大石头,狠命地向下扔了过去。
平日里一番锻炼,宋璟总是感觉自己很强大,很有力量,觉得成名在外的军队也不过如此,不过真在战场上,他立马感觉到了自己缺少锻炼的差距,石头刚一脱手,甚至他都感觉到粗壮的两个胳膊瑟瑟发抖,胸膛中,一颗心脏拼命跳动着,恨不得顺着喉管跳出来。
踉跄了下,没有第一时间躲回去,双臂撑着城跺缺口宋璟重重喘了一口气,谁知道这短短一瞬间差不点没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去死吧。”
沙哑而狰狞的阿拉伯语突然在耳畔响起,一张同样满是汗水,带着沙漠留下风霜痕迹一张丑陋的丽安忽然抓着马皮绳子冲到宋璟身旁,没等他诧异的扭过头,呼啸着,锋利的弯刀已经凶残的奔着他汗水津津的脖子砍了去。
咔嚓的脆响,血光喷见,宋璟满是疲惫的脸颊刹那间僵硬在了那里。
“刚还不回来!”
钢刀从眼前抽出,喷溅在自己脸上几滴粘稠的血液,一股大力拽着自己肩膀把自己拖回来,这才让宋璟醒过神来,看着胸口多出个血窟窿不可置信的跌下城池的也门壮汉,还有七八只强弓打的刚刚城头直冒火星,他脑门上旺盛的油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后怕的拍了下胸脯,旋即宋璟却禁不住惭愧了起来,他与姚崇两个老爷们加一起,杀得人居然没有李明一个小女子多。
“别愣着了,千万别把脑袋暴露在缺口,杀人不要动作幅度太大,拿好你的盾,保住自己小命是第一要点,等到敌人攻击露出破绽时候,一刀结果他的性命!千万记住保存体力!”
最好的技巧总是幸存者传下来的,小郡主活泼好武,她身边自然有着不少沙场活下来的高手,将这些血换来的经验一面对着宋璟高吼着,一面李明更加全神贯注的盯着已经挂了几条套马杆的城跺。
下一秒,又是个身材高大的贝都因凶汉又是丧尸一样狠狠扑了过来,居然直接把身材娇小的李明压在了身底下,可惜没等他狠笑着把叼在嘴里的钢刀操在手中,满面不可置信的神情就浮现在了他脸上。
盾牌向一旁轻轻一斜,沉重的阿拉伯莽汉尸体又是倒在了一旁,甩了甩手上匕首的淋漓鲜血,李明还示范的对宋璟晃了晃手腕。
不过此时宋璟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个人搏杀了,回顾着身旁修罗一般的战场,隐约间一股迷茫的心思缭绕心头。
整个城墙上已经打成了一团,钢弩手用挂在弩前面的刺刀拼命砸着,再也没有了机会放一箭,农耕定居的阿拉伯人与游牧漂移的阿拉伯人拿着弯刀捉对厮杀在一起,宋璟亲眼看着库姆城社区帮着闽军那个一头树立黄头发,满身腱子肉的年轻小伙子抱着另一个满口黄牙,披着皮甲的阿曼人一起摔下了城墙。
这个人他记得,是社区中老阿訇阿扎木的儿子,上一次救出的两个男孩就是他儿子,这一次,他却用自己还了回来。
搬着一块石头,一身黑皮的崔帕克凶残的一点儿也看不出平日里有点害羞的性格,死命抓着一个脑袋已经血肉模糊的贝都因男人脑袋砸着,另一头,姚崇这小白脸居然被另一个敌人用套马索勒住了脖子,已经把他勒的直翻白眼,和他小白脸一样白了。
同样,一股死亡的压抑似乎也沉闷的压在宋璟心头,心脏跳动的更加剧烈,耳朵嗡嗡作响似乎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了,一股憋闷在宋璟胸怀不断释放着,却无论如何都吐露不出。
我要说什么?
带着一种迷茫,宋璟的眼神从城下林立的***,贝都因大旗上略过,似乎可以看到旗下那个蛮酋得意而阴沉的面孔,最后,他的实现又回到了自己城墙上,猛地落在了好不容易钓上来的大缸上。
终于,那一句话吐了出来。
“倒火油!”
嘶吼的呐喊中,推着被三脚架固定在城跺上的油缸到城头外,宋璟疯了一样抓起大石头狠狠砸过去,咣的一声重响,琥珀色的猛火油淋漓的洒落在还在拼命爬城的贝都因战士身上,浓郁的油味熏的这些亡命徒都是脸色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