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人造洪水,来得快却也快,这么多天积蓄的洪流半个时辰就释放干净了,蛇水再一次恢复了他往日的平静,只不过已经堵上了过半的喇叭口出口水流依旧急了几分。
但也仅仅是半个时辰,给两军,或者说三军造成的损失却是无可估量的,损失最小一个唐军都有三万余将士卷进了其中,被冲的散乱出去漫山遍野,即便收拢回来,也不知道要被冲走淹死多少人。
其次就是高句丽军,蛇水两岸边洪流形成的死亡地带,七万多人完全被席卷其中,如此规模的洪水下,生还者要比大唐少许多,河边的高句丽大营,河上的浮桥早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就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
最惨重的却要数新罗人,‘由于飞溅的激流,本来就处于低洼地带仰攻的新罗军直接被冲走了七八层,如果不是骑着马跑得快,金庾信与主帅金法敏都差点儿见了阎王,不过就算得救了,望着来时候倾国近半之兵六万余如今剩下的惊魂未定几千人,俩人是恨不得再钻回淤泥里。
整体战略意义上,唐军达到了目标,歼灭大半高句丽军,渊盖苏文的辎重补给几乎全都毁于一旦,但如此惨重的损失,三方谁都感觉承受不起,满地厚厚的淤泥杂物中,战斗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是在惊魂未定中舔舐着自己伤口,就连最疯狂的将军都没有了一丝战意,仅有疲惫的士兵们不断在淤泥中搜寻着生还者。
唐军,重新修复的大营中,宽敞明亮的帐篷下,一个老迈的将军安静躺在那里。
就仿佛轮回了时光一般,梦中,李靖看到了好些人,有朋友亲人,如李孝恭,韩擒虎许邵,也有敌人对手,,梁帝萧铣,窦建德,辅公佑等等,这些逝去的人每一个都在耳边或是关切,或是得意嘲讽的喊着些什么,扰的李靖烦闷无比,却一句话都听不清。
终于,李靖烦闷的猛拍床板大叫着:“本公听不清!你们都要干什么啊?”
一丝光明突然闪烁在李靖昏花的老眼中,所有的人影暗淡,吵闹声也变得清晰,费力拍着床板,李靖嘶哑的喊着:“伟节,伟节!”
李伟节是李靖的堂弟,也是一直侍候在李靖身边的老人,可惜这一次老迈的李伟节没有顺声而至,反而是满面担忧的孙子李业栩第一个焦急冲了进来,外面的吵闹也随之戛然而止。
“阿爷您醒了。”
“伟节呢?”
“伟节叔,他,他…”好不容易才没哭出来,李业栩哽咽着解释道:“伟节叔把爷爷顶过头顶,等我们找到的时候,他已经去了……”
楞了一下,李靖禁不住低头无语,悲痛片刻,李业栩却是满脸狰狞,再一次昂起了头怒声抱拳请命道:“阿爷,这一次完全是因为朔王炸了大坝,洪流而下这才导致的如此惨重伤亡,孙儿已经联络了各部将军,一起找朔王讨个公道,伟节叔不会白死的!”
“糊涂!”仅仅愣了一下,李靖当即怒声站了起来,气的胡子之翘喝骂道:“大营中围攻朝廷亲王,你们莫非要造反不成?”
“可,可这一次谁都和朔王有血债,难道伟节叔,还有咱们三元李家宗族那么多人就白死在他朔王李捷手中不成?”
“这事儿,朔王做的对!”犹豫了一下,李靖颇为苦涩的摇了摇老迈脸庞,“如果让高句丽人按照他们的计划防水的话,高句丽军得势,我军将损失更为惨重,今日至少有四万将士因朔王得保!”
“阿爷!”满是不可置信,李业栩愕然的昂着头,李靖却更为苦涩的摇了摇头叹道:“早上老夫还在教训朔王,没想到因果报应来的如此之快,就算老夫,果然也是不能泰然处之啊,业栩,老夫要面圣,你去安排!”
“可,阿爷您的身体……”
“快去!”
李业栩无奈的扭身出了帐篷,无神坐回榻边,看了看帐蓬头摆放的红葫芦药剂,李靖又是禁不住咧嘴叹息,“到头来老夫的命还是你朔王救得。”
大营中,威严的金狼大帐前已经围成了个圈子,数十个愤怒的将军都尉七嘴八舌怒吼成一团,乱糟糟的喊什么的都有,被围在中央,十多名侍卫在王方翼布置下小心护成一个圈子,将李捷几人包裹在其中,听着入耳漫骂,李捷面无表情的盯着金帐,长孙织与萧蛮儿确实差点气炸了。
“朔王,我军近半兄弟都是因为你的一念尽数丧命于此,王爷你于心何忍啊!”
“朔王爷,如果不是你,我家兄弟不会死,老子一定要向你讨个公道!”
“上阵不行,杀自己人倒行,朔王,我某某以你为耻,呸!”
“放屁!”长孙织俏脸涨的通红,竟然都气的爆出了粗口,指着那个吐唾沫的大胡子都尉尖锐的反问了回去:“上阵不行?我家郎君从入辽开始,破城二十四,邑一百有余,灭军超过十万,哪一张硬仗没有我五原军洒下的鲜血,就算我郎君贵如亲王,依旧亲身上阵二十余次,身上伤疤不下百道,汝有何功?”
一句话噎的大胡子都尉老脸发青,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旁人却又立刻骂道:“就算朔王功劳熏天,对自己人下此毒手,汝心肠真是蛇蝎所变吗?”
“尔安敢如是说!”鞭子都被长孙织丢了出去,俏丽的脸庞愈发愤怒,这丫头嘶声竭力尖叫道:“我五原军被困城西岭时候,你们这些重情重义的友军又在何处,那一战,我郎君孤军与十五万高句丽军鏖战一天,战死将军二,都尉十,校尉三十,全军过半而没,没见你们出来,天黑时候捡便宜你们倒是一个个冒出来了,尔有何颜面在此括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