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忽然觉得有个心大的学生还是有好处的。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居然又把人给送进了白檀的房里。
郗清脸上不见半分玩笑之色,这次还给司马瑨施了针,许久才忙完。
白檀不好打扰,装模作样去西厢房里转了一圈,教导了学生们几句,却心不在焉。
一直等到下了学,她才有机会回房。只有祁峰和顾呈在外面守着,郗清早回房补觉去了。
她还以为司马瑨在房里睡着了,谁知道进去却见他缩着身子伏在床上,被单都被揪成了团。
白檀怕他又死咬着唇,赶紧过去扶他坐正。
司马瑨紧闭的双眼睁开,看到她第一个举动就是拖着她的手在颈边蹭了蹭,长长吐出口气来,简直是在当冰块用。
白檀挨着床沿坐下:“殿下又复发了?”
司马瑨点头,牙关都紧咬出声来,终于挺过了一阵,松了她的手,却又环住了她的腰,人一歪又倒在她膝头。
白檀已经淡定的很,扯了被子给他搭上,准备等他睡着了再走。
没想到这一觉一直睡到入夜时分。
司马瑨悠悠醒转,人仍躺在白檀膝头。
灯火未点,室内一片昏暗,白檀的脸很朦胧,呼吸均匀,大约是睡着了,散下的鬓发轻轻垂在他额角,温和亲昵。
看起来他又熬过了一次,可实际上煎熬无时无刻不在,这种折磨无法形容,几乎可以将人逼疯,每一次都叫他生不如死。
当年以为自己会在深宫里待一辈子,乏闷、无趣,但也不会有什么偏差,何尝想过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不过是当年那一场叛乱,就什么都变了。
幼年时先帝曾与他说过八王之乱,曾经一统天下四方归附的大晋因为那场动荡惹来夷狄入侵,北方失守,朝廷只能南迁,偏安一方。
后来他才发现当年的江北士族之乱不亚于八王之乱。
身边那些昨日还笑着宽慰他说没事的人,今日已在他脚边血溅三尺。
死去的人不再,活着的人不敢接近。
唯有白檀,无知无畏地闯到他面前来,装模作样地女扮男装给他授课。
可那模样谁会看不出是个女子?
他疲于应付无孔不入的叛军,夜不能寐,总在课间睡觉,却总被她叫醒,固执地叫他认真听讲。
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那些课他早已学过。
一直没有与她说过话,直到一起躲避追兵时,她靠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殿下放心,我白氏满门定会全力保护殿下周全。”
多么可敬的世家教导,任何时候都会将家族挂在嘴边,功劳都是家族的。
他皱着眉道:“不需要。”他竟然孱弱到需要依靠一个同龄的少女。
当时只觉得彼此虽无深交,却有生死之谊,也好在有她在,日子没那么难熬了,至少不算孤单。
后来才发现,多亏了她才将他从那种阴郁的境地里拉扯出去。
本以为从吴郡的尸山血海中保住了性命就能回归安定,没想到回到都城,一切都已变了样。
都中没了他立足的根基,他只是个无依无靠的无用皇子,世态炎凉,人情淡薄。
他只能离开都城。
十六入营,卫戍边疆。
从温柔安逸的建康到风霜寒冽的弋阳,从刀林剑雨里奔逃,到手握刀剑。
手里有了兵权,心性却有了变化。
没多久他就开始发病,什么都不能宣泄,唯有沾血,杀的人越多越畅快,那点变化的心性已经扭曲,越来越暴戾无常。
如果可以做人,他也想做人,但他终究已经不人不鬼。
这世上再没有人像在吴郡中时那样将他从黑暗里拉出来,他走的是一条直往业火炼狱的路,人人退避不及。
“殿下醒了?”白檀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刚苏醒的沙哑,托了一下他的后颈,动了动发僵的双腿。
司马瑨撩开额前她垂下的发丝,低低唤她:“白檀。”
白檀明显愣了愣:“啊?”
司马瑨拉着她的手覆在眼上,身陷黑暗,不见光明。
“本王若说是真心对你的,你信不信?”
白檀心口漏跳一拍,手指动了动,讶异无言。
☆、第29章 利诱
无垢今天替白檀管了一天的学生,早就饿了,正急着开饭呢,一直找不到师尊的人,后来在后院客房门口撞见郗清,还特惊奇地说了句:“诶,郗公子在这儿住了一晚吗?”
“……”郗清哭笑不得,难怪白檀好掳啊,家里多个人少个人她压根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