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迟疑了一下,果真在床脚下跪了下来。
见他这样顺从,苏轻鸢非但不喜,反倒愈发愤怒,胸中的闷气一阵一阵地涌了上来。
她忽然从枕下摸出一支发簪,没头没脑地往小李子的身上刺了过去。
小李子依旧不躲闪,只是深深地埋着头,任由尖锐的发簪刺进他的肩膀,随后又拔出来,再刺向他的后背……
血的颜色和腥气刺激了苏轻鸢,她兴奋地笑着,用簪子将小李子的后背画得血肉模糊。
小李子渐渐地有些发颤,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苏轻鸢非但不害怕,反而大笑着,从他的背上蘸了血,一道一道地画在了小李子的脸上,拍手笑道:“这个样子,才更像地狱里的恶鬼了!”
“太后……”小李子哑声开口。
苏轻鸢吓得打了个哆嗦,随后又拍手笑了起来:“了不得,了不得!恶鬼说话了!”
小李子紧抿着双唇,神色复杂地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太后今晚的饭菜里面只怕还有药……请太后按照昨日的吐纳之法用心调息,否则只怕于凤体大有损伤。”
“损伤你个大头鬼!我看你的‘疯体’才大有损伤!”苏轻鸢一点也不想买他的账。
小李子看着她的脸色渐渐地红了起来,知道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了,却只能束手无策。
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可是,他不敢了。
他害怕看到苏轻鸢那双懵懂的眼睛,更害怕那双眼睛因为他(或者说因为药物)的缘故而渐渐变得迷离而妩媚——他不是好人,如今却开始为自己所做的事而感到罪恶。
小李子忽然想起了师傅曾经说过的一番话:“‘作品’只能是‘作品’,你若把她看作了‘人’,被调教的那一方就换成了你自己;你若对‘作品’动了情,你就完了。”
小李子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在他大仇未报之前,在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男人之后,他却如此轻易地败在了一件“作品”的手里。
他满心惶愧,却又隐隐地有些欢喜。
苏轻鸢注意到了小李子的眼神,心中一阵恶寒。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簪子,对着小李子的眼睛刺了过去。
这一次,那太监终于本能地躲闪了一下,没有伤到眼睛,只眼角留下了一道寸许长的血痕。
苏轻鸢有些恼,想要跳下床来打他,却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摇摇晃晃地栽了下去。
小李子慌忙跳起来扶住了她。
这时他才发觉苏轻鸢早已浑身滚烫,身子软得好像没有骨头,刚刚被他抱起来,就像炉边烤化了的蜡烛一样瘫了下去。
小李子的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怨恨——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下这样重的药,那个念姑姑,还算是人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他立刻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立刻便看不清东西了。
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怎么办?
苏轻鸢很快醒了过来,只觉得头昏脑涨,心里烦躁得厉害。
看见小李子趴在床沿上,她毫不客气地拎起他的一条胳膊,重重地将他甩了出去。
随后,她自己又是一阵头晕眼花,只得老老实实地躺了下去。
奇怪,明明是冬天,她的身子却越来越烫,好像有一团火在顺着她的四肢百骸不住地游走——那是什么东西?
苏轻鸢百思不解,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咬住被角,努力将那些异样的感觉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地有些迷糊,仿佛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梦里是一片荒野,四面俱有火焰,齐齐向她扑了过来。火焰之中还有一些形貌奇特的猛兽,咆哮着、奔腾着,张开着血盆大口,露着尖锐的牙齿。
苏轻鸢惊骇欲绝,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不知道的是,不知何时,她已将自己摆成了静息吐纳的姿势——侧卧,一手置于头侧、一手放于肚脐……
体内四处乱窜的热气像是找到了渠沟的洪水,有了约束,便渐渐地安分了下来。
苏轻鸢没有醒。
梦里,火焰依然在熊熊地燃烧着,那些猛兽倒是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阿鸢,阿鸢……”
苏轻鸢四下寻找,却见不到人。目之所及唯有四面火海。
“阿鸢——”那声音还在继续。
苏轻鸢听着那一声声越来越惶急的呼唤,心里紧紧地揪了起来。
莫名地,有些想哭。
她想回应那个声音,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口。
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像是在荒漠之中曝晒了多日的一般。
后来她又有些疑惑:那人到底是谁呢?她若能开口,又该以什么来回应他呢?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这时,火焰渐渐地向中间聚拢,苏轻鸢所在的这块空地只剩了丈许见方,炽热的火舌毫不留情地向她猛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