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里是一座中等的庭院,庭院当中也有常青的花木藤蔓,还有一个浅浅的金鱼池。此时金鱼已经捞走了,鱼池里只剩下浅水和淤泥,倒是有几只不怕冷的小龟爬出来,趴在裸出水面的石头上晒太阳。还有一只黄白花的小猫正蹲在池子边上盯着看。
石初樱不算外人,刘氏把石初樱让到了东厢房的花厅里,在南窗下银红撒花刻丝的锦褥上坐了,又上了茶果点心,还连声道:“比不得你们府里,忙了这半日了,将就用些。他们那些男人一说起话来竟不比咱们女人舌头短的。”
石初樱听了也不由一笑,这个大嫂还挺有意思。
因庙见礼赶早,到了这会儿也不过是9点多钟,石初应早就吃了几颗摩云山的果子,此时倒也不饿,不过她还是应景地捏了个葡萄吃,嗯,倒是蛮甜的。她带来的果树里还真就没有葡萄。她们府上要吃就得出去买了。
“怎么没见到孩子们?”石初樱记得楚溆说过,大哥家里有三个小孩子,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到底是亲叔叔,时常给孩子们带吃的玩儿的,孩子们跟楚溆都挺亲的。
提起孩子,刘氏的话多起来,脸上真心的笑开了花,“大的上宗学去了,两个小的这会儿应该醒了。”说着吩咐人去看看两个小主子,若是醒了就带来,尤其是小女儿,还没见过婶婶。
没一会儿,两个小娃娃被带了进来。
一个4、5岁的小男童,穿着一身宝蓝小袍子,头上系了个银冠;小女孩走路还东倒西歪的,一身水红锦缎绣花袄裙,头上扎了两个小羊角,两眼还泪蒙蒙的,显然刚哭过。此时见了刘氏立刻伸出小手要抱。
刘氏抱过女儿,轻声哄了哄,带着小姑娘的妇人行了个礼,笑着回话:“姑娘刚才一直找娘亲,奴婢都哄不住呢……”
刘氏挥手让仆妇退下,自己颠了颠女儿,又指着石初樱哄道:“容姐乖,这个是二婶婶,叫婶婶!”
容姐眨巴着水雾般的大眼睛看过来,半晌,却认生地依在娘亲怀里歪了小脑袋却不肯说话。
刘氏无奈,“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她两个哥哥这么大的时候也都很会说话了,就她嘴笨。”
石初樱笑笑,这么小的孩子认生也正常。
她让玉葱拿来几盒松香香口糖和金枫糖。金枫糖是由蜂蜜和金枫树的糖胶混合凝固后蘸在一根小竹棒上的硬糖,糖果只有拇指肚大,色泽金亮水润,气味甜蜜,小姑娘立刻喜欢上了,小手抱着糖棍不撒手了。
这时候小男童楚宴已经给石初樱作了个似模似样的揖,开始说话了,他问道:“婶婶,二肥有没有来啊?”说着,还眼巴巴地看着石初樱,认亲哪天他见过二肥的,还送了见面礼呢。
石初樱笑道:“二肥今天没来,你想看它,哪天让你娘带你到二婶家里看就是。”说着一招手,玉珰托了三个盒子过来。
先前在宁寿堂见礼是认亲礼,这次却是自家亲戚给孩子见面礼,很正常。
不过,这个礼可不普通,石初樱看了刘氏一眼,刘氏自然不笨,挥手道:“我们自家娘们说话,不必伺候了,都下去吧。”并给自己的大丫头橘枝使了个眼色,橘枝立刻带着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则守在了门外的廊子下。
石初樱打开上头一个盒子,里头是一根淡绿闪金的绦带,绦带上链着一个桂圆大小的同色丝网,里头隐约是一颗蕴着微蓝色的珠子。
石初樱招招手,“宴哥儿,过来!”
那小儿转头看看他娘,见刘氏微微点头,便过来依到石初樱的腿上,软软热热的小身子还带着奶香。
石初樱是个连小老虎都能养大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这样有教养的小孩儿,所以,楚宴乖宝宝得了她的青眼。
她拿起丝绦给楚宴系到脖子上,并把那个珠子提起来给他瞧过,说道:“宴哥儿记牢了,这个是避水珠,要一直带在脖子上的,不能摘下来哦,也不能给别人!
这根绦子也是水火不惧的,有了它,一般的火势也靠不近你,所以,也不要换绦子哦。不过,烟气就不能避了,你要自己小心哦。”
刘氏听了大惊,这个太贵重了,不对,是太珍稀了,简直都只在戏文里听说过,实际上哪里会有?这要是真的,可是举世难求。
“这怎么使得?他一个小孩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刘氏手一抖差点把怀里的小女儿掉下来,吓得小姑娘一手握着糖棍,一手抱紧她娘的脖子不撒手了。简直委屈得不行。
“不碍的。这个虽然难得,白搁着也是浪费,小孩子淘气,正好求个太平。”
楚宴虽然年幼,但长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儿,也是个小人精了,当即郑重地点点头,用肉乎乎的小手把丝绦连同避水珠一起塞进衣裳里,还拍了拍胸口。
两个大人都感到好笑,不拍人家还不知道,这一拍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石初樱又拿出一个同样的丝绦,下头是个淡金色的小珠子,给小姑娘系了,“这个是颗避瘴珠,一般的毒物、瘴气都不能避开,我看容姐身子弱些,这个给她戴着吧。”
又把一颗避火珠给了上学去的安哥儿。现在几个孩子还不知道,这份礼物在他们以后的人生中,曾经几次挽救他们的性命,甚至成为传家之宝。
刘氏抱着容姐站起来,朝着石初樱福了福,哽咽道:“弟妹,这么重的礼,嫂子却不想推辞了,腆着脸代孩子们收下了。”
石初樱扶了刘氏坐下,笑道:“嫂子不必客气。我听楚溆说,自打公婆去世后,他和大哥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后来又多得大哥和大嫂的照顾。很该感谢大哥大嫂才是。”
石初樱可不是随便大方的人,她能拿出这样的宝物给楚洌的孩子,一个是她觉得这几个孩子教养的都挺不错,再就是楚溆从小失去父母后,完全是跟着哥哥相依为命的。
虽然他们还有祖父在,可年老体迈的祖父哪能事事照看周到了?
在这样的大家子里,叔父都是亲的,可也都是有利益纠葛的,他们两个不过是失怙的孩子,又逢战乱,能安稳活下来都是不容易的。
更何况楚溆自幼在山中学艺,家里全靠小哥哥楚洌一个人维持着,保护父母的遗产,争取二房的家业,给在外学艺的弟弟争取用度,哪样不是靠小哥哥楚洌?而楚洌其实也不过比楚溆大三岁而已。
十一二岁的他不但自己要成长,还要给弟弟承担起父亲、母亲,外加兄长的职责。
这一切直到楚溆及冠之前下了山,才算有了一个能够分担的人。
即便成年后有了爵位,楚溆和石初樱的亲事也是楚洌多方操持的。
毕竟老将军年纪大了,他说一句话,下面的人怎么办却是作为二房长子的楚洌监督执行下去的。
所以,楚溆昨晚把这些家事讲给石初樱听的时候,石初樱也觉得有个这样的哥哥真心不容易,值得好好对待。她才跟楚溆商量着拿出这样三颗珠子来,而楚溆也不是个贪恋财物之人,他唯一担心的倒是会不会给她惹来麻烦。
这样的珠子虽难的,但石初樱还有好些个,都是她年少的时候,跟着师傅在外头各处大山河泽中历练时获得的。
那些地方怪兽横行,有的怪兽可以辟水而行,有的怪兽遇火不燃,有的怪兽穿行在瘴毒弥漫之地如入无人之境,后来她打败了这些怪兽。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不是摩云山的物件,所以她拿出来没有什么为难的。
也许世人会认为这种宝物就该掖着藏着,而对于石初樱来说,宝物白白放着也是落灰,起不到作用的宝物跟废物也差不多。
所有的母亲几乎都把孩子看得重过自己,刘氏也不例外。
石初樱给三个孩子这么珍稀贵重的礼物,简直比她自己得了还高兴。她当即把小女儿塞进石初樱怀里,借给她亲香一番,小女儿是她的宝儿,一般人她还不借呢。
石初樱好笑,不过还是抱着身娇体软的小姑娘坐在自己怀里,她以前常抱小李芸,对于抱孩子到不陌生了。小姑娘有了婶婶给的糖糖吃,已经不在认生了,此时坐在她怀里,小手抱着糖吃得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