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宝旸冲唐糖招招手,压低了声:“那是你不知道三爷从前有多厉害,哥可是听那个若梅小倌私下告诉我说……”
“哦?”唐糖咬紧牙,饶有兴致地侧耳去听。
“那一年……”
才听了三个字,唐糖身子忽地腾空而起,猛地就遭人提溜起来:“谁!”
裘宝旸一见身后来人,人家抱着自己的小媳妇尚且泰然自若,宝二爷还没娶亲呢,臊得面上一红:“纪陶你起来了,看来你的身子还是不错的,呵呵呵……”
“糖糖,你别听宝旸胡吹,三年前我是奉裘老大人之托前往西京救过若梅,那伙歹人手段虽险恶毒辣,却远不及后来刑部凶徒之万一,故而我那回救人轻而易举,实在称不上多么英明神武。媳妇你总是信我的罢?”
“嗯,嗯。”
“乖。”
裘宝旸半遮着眼,实在不好意思相看:“其实这……也要怪你啊,要不是你骗了哥,害的哥现在总将你当纪二,习惯了处处针锋相对。”
“真的不是因为求娶不成,才对三爷我因爱生恨的么?”
裘宝旸气得跳脚,脸涨成一个猪肝:“哥那是吓唬老头子用的,天地良心,哥又不好你这口,鬼愿意娶你!哎,你这小子方才躲在哪里?如何同鬼一样的?”
纪陶假作伤怀:“我这两年来遭遇的离奇案情,多为纸笔难言难尽之事,我正欲来寻裘钦差当面交接,却见你在我媳妇跟前……拆我的台。”
宝二爷最听不得纪陶受了那么多苦,一听心就软:“诶,你真的生气了呀?实在对不住哦,纪三哥。”
“宝旸,我去年出事那阵,万没想到今生还能与你共事。实在太好了。”
裘宝旸愈想愈内疚,人家如此大度重情,自己这般小鸡肚肠,他悔恨得眼泪扑簌落下:“三哥别说了,弟弟真的不是人。”
“怎么又哭了,从小爱哭,让你嫂嫂给你绞块热手巾来擦脸,糖糖快去。”
“哦。”
“不用了……呜呜,哥有袖子的,不劳烦嫂嫂。”
唐糖自然没有跑去绞什么热手巾,忍笑不易,索性将脑袋埋了起来。
裘宝旸边抹泪边琢磨,咦?这是怎么搞的?昨夜挣到的辈分和面子……怎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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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陶最初接下密查卢氏卷宗案时,并未曾料想这部卷宗的原本会被镂在冰上,并埋藏在冰砌的公主墓中。
卢氏卷宗书写了太多朝臣不光彩的发迹黑账,因为当日祸及的范围太大,整个官场都被这份只闻其名却不见其面目震得人心惶惶,愈来愈多的人卷入卢氏狱中指控的罪行,纷纷落马。
因为从前便与卢氏有着过节,还未及被卢将军指名道姓点出来,因畏罪先行引刀自裁的官员,甚至不下五个。
卢氏未肯交出卷宗,却于狱中暴亡,于朝中大多数的人自是大快。
然而卢氏曾经扬言,这份卷宗被他藏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卢氏虽亡,但只要有这份东西留存于世,世道便无法彻底安宁。如果此卷宗落在了别有用心的人手中,此物很可能成了一些人之间狗咬狗的利器,而站在这些鹬蚌身后等待获利的渔翁,也许就是这场风暴的最大赢家。
这样的局面是当权之人最怕见到的,故而当日,最想得到这份卷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帝。
是时连破奇案的纪暗探临危受命,从先皇手中接下密旨,专门负责密查此案。
虽是一桩非同小可的大事,当时先皇对此事的看重程度还是令纪陶十分费解。他生怕纪陶不够尽心,对他表示了很大程度的激赏,甚至要将自己的女儿,五公主赵思凡下嫁与他。
纪陶辞婚之后,不得不立下状书,立誓要将这份卷宗找出。
然而查案两年间,纪陶遇到的怪事简直数不胜数。
首先是经常会有匿名人士送给他许多线索,这虽然在他查其他案子时也会遇见,但这一次他是密查,怎么依然会有人收到了风声?而且从前的收到的线索总嫌琐碎,这一次冥冥之中却像是有一只无形之手,在牵引着自己往正确的方向前行。
青瓷盒、指向遂州公主墓的路径……这些消息得来时并没有遇上太多的凶险。然而在查案的过程中,纪陶用他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发现很多案子居然都与手头密查的卷宗案,有着某种奇特的瓜葛。
审问益王府血案嫌犯的时候,曾经听他提及过西京的春水轩;大哥与谢家军当年失踪的确切人数乃是九万九千九百三十六人,玄黄塔案的遇难人数恰是九百三十六人,而他所得线报,那份卷宗之内涉案的总人数,正巧也是九百三十六人。
甚至更早的二十五年前,秦骁虎生父孙晋谋失踪于昆仑雪域的那小支先锋军,失踪的人数……还是与这个数字相关,不多不少,三十六人。
纪陶不得不将这些案子放在一起来思考。
尽管遇到了那么离奇巧合的事情,查案的顺利程度已然十分难得,毕竟是意气风发的岁月,况且还等着早些复命早日成亲,办事更有些急功近利。纪陶一度认为,他距离任务的达成,不过一步之遥了。
故而在去年四月初的某日,当纪陶终于取得了那份卷宗的复本,并且确定了正本安全的方位,他觉得这下可以回去复命了。他决意先顺路去小姑娘家中提了亲,而后领她回京。
唐糖还能帮他打开留在京城的那只青瓷盒,到时候携着里头的东西一并带给先皇述职,这一切着实再圆满不过。
“纪陶,你跑去孟州提亲,不用顾及爷爷同纪二的么?你从前不是挺在意那纸婚约……”
“其实之前同爷爷提了,亦同二哥聊过,他们都无意为难我。”
裘宝旸羡慕不已:“真是好命啊,还没上门就想好了糖糖会首肯……”
“她可怜我。”
唐糖脸一红:“你那回夜船不坐,许就避过那场牢狱之灾了。”
“就要当新郎倌的人春风得意,偶尔失虑一下亦是情有可原。哥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当……”
纪陶苦笑:“因为这次大意,我险些害了很多人。”
裘宝旸大惊:“很多人?这么说,那份卷宗的复本终是落在刑部手里了?”
“当然没有。我说害人,指的是二哥、糖糖、你……”
“难道你受那般严刑,只为保护一卷复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