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节(1 / 2)

毛哥便道:“难为那位老哥还记着我,又不是什么多难的事儿,谁都成的。”

方伯丰却笑着摇头道:“你这话却是过谦了。这河运调度上许多瞧不见的能耐,不是你做惯的器械机关那些,可这瞧不见的能耐可一点都不比那些小。比方说这里分流,在这里设点也成,在前头一里多地的地方也成。为什么选这里呢?这地方水流缓,船来船往,要说话时不容易起急也听得明白,行船的人也不忙慌的,更容易听进去我们的安排。说起来一句话的事儿,里头是不是也是学问?”

毛哥心里就噹地响了一声似的,方伯丰还接着道,“你们弄的那机关,是把铜铁竹木的部件给拧在了一处,能叫它做出单哪个部件都做不出的活计来,还能比别的安排法都更快,这自然是能耐。

“可许多事情上,里头的部件不是别的,恰是人。这人要如何分配布置,叫各人按着什么规矩做事,能叫五个人做出比五个单个人能做的更大的事来,这难道不是能耐?就好比一样的饭庄子,里头多少伙计多少灶上师傅,各人分别管什么……说来容易,这里头不顺出事的可不在少数。”

真是家学渊源,瞧这例子举的!

他这里唠够了还该干嘛干嘛去了,这里毛哥却如同醍醐灌顶,——对啊,自己器械机关玩不成,学学如何用人不是现成可学的能耐?!

自家的小煤饼作坊,当日请帮手时候也是有考量的,结果还是出了意外,可见即便只几个人搭伙,这用人也照样是个学问。什么样的人合适做什么,又怎么来评判合不合适,万一发现不合适了又如何处置……

他一路想开去,好似小娃儿打开了一间全是各样小玩意的屋子,巴不得一头扎进去痛痛快快玩起来。

回去路上就先拿自家那小作坊试上了,可惜到底小,没多少花头。晚上等愁眉苦脸的果子一回来,毛哥眼睛一亮,对啊,还有自家妹子的事务呐,那烘糕买卖可又关联了许多人的,准定事情更多。

于是果子发现自家哥哥虽一脸肃容,却又好似掩着笑意似地听自己抱怨了半天挑大梁收管买卖的难处。完了还没给一句有用的话,跑自屋里不晓得又忙什么去了。

虽不解也没空怪他了,今天就没做好,明日又有明日的事情,自己这人人艳羡的机缘只怕自己不配啊。

第410章 万事通

又说果子,到底还小呢,自从七娘带了她在身边教导,她就觉着都跟做梦似的。闲下来想想时,只怕这福气太大,自己恐怕不配得大东家青眼,哪日看透自己没能耐了,大东家只怕都得懊悔在自己身上花费的功夫。

越这么想,心里就越不得安静,越不得安静,就越想赶紧做点什么来压一压心里的慌。可偏是这样时候做出来的事情,又总是着了魔似的容易出岔子。一出岔子,立时把之前的那点不安搅得更大了……

她吃饱穿暖能踏实过日子才几天,努力勤奋也是打小过怕了那样不得自主的日子,有了机会都拼了命的要好好珍惜而已。

可遇上了这样人家眼里的“大好事”,却成了自己心里的“大病”,这样的事情,同哪个说去?

幸好还有个杏妮儿。

起先杏妮儿听说填塘楼的大东家要入伙她们的买卖,都不能信,只觉着是有人同自家闹着玩儿的。后来还是陶丽芬出面帮手,家里真的开始加增烤窑了,又忽然多了许多销路,才晓得事情不假。

她就喜欢弄这些吃的,忽然要做成大买卖了,心气更足了,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把灵素教的那些点心方子都一一试做稳当了,好叫越来越多的人吃到自家的糕饼,晓得天下还有这样的滋味。

是以她虽累,可心里倒没怎么慌的。东西做没做成,都是眼见着的,最多就是订单多了赶货的时候有些着急上火,嘴上也起过燎泡。

七娘教果子管这头买卖的意思刚露出来,陶丽芬就有数了,特地找了杏妮儿细说了一回,却是怕她心里不平,同两头都闹生分了。

没想到杏妮儿却分毫没放在心上:“婶子,我就是喜欢做这些吃食,能做大了买卖,卖给更多人,挣更多银子,叫我爹别那么累,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我爹也说了,这买卖要做大了,就不是我们从前那样行事能成的了。好比是一个人扛活儿和开个力气坊的差别。

“果子读书比我好,比我用功,还比我肯下力气,那些经管买卖的事情她去学挺合适的。再说了,要是把我也叫了去了,这里谁管做这些糕饼啊!我同她一人管一头,刚好凑齐了一个营生,我爹说这都是天定的缘分,好得不得了。我不会吃心的,您放心。”

见孩子把话说得直白,陶丽芬反不好意思了:“是我多心了,只怕你们也有比着较劲儿的意思,倒是你们这些娃儿们心里清明。”

杏妮儿笑笑:“端多大碗,吃多少饭!我晓得自己喜欢做什么、能做什么,旁的事情再好,那不是我能干的,难道还不许别人干了?嘿嘿,再说我这做糕饼的手艺也不是谁都赶得上的,这也是我的能耐。”

陶丽芬也笑:“还真是,连你方家婶子也总夸你在吃的上头有灵性。”

倒是这得了天大机缘到叫人要提前解心的“幸运儿”反倒没有这么好的势头了,气色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没精神了似的。

杏妮儿就问果子怎么了,又道:“是不是管事情太难了?我爹都说呢,咱们还太小,恐怕学不会那么些同人打交道的事情。大人还许多不会的呢!”

果子听了这话,就把自己这阵子心里的苦都倒了个够,最后道:“我总觉着我做不成这个的,我也晓得机会难得,大东家肯这般栽培我,实是我的福运。可我就是做不好,老是出错,有时候我看管事们一叹气,心里都一激灵,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杏妮儿道:“可你上学不是挺好?你在书楼里抄的那些书也是,连书楼里的老先生都说你厉害呢。这学东西总是一样的,怎么到这里就不成了呢?”

果子道:“读书是大家伙儿一块儿读,我就自己使力气呗,我心里有把握。再说就算一时学不好,最多再多花点功夫,也没什么大碍。可这里不是啊,这什么送货订货都是同别的大商铺、大商行打交道的,我若是哪里想漏了,没安排妥当,那是要得罪人的呀!

“你这里没日没夜烟熏火燎地做出那么些糕饼来,要是因为我那里出了岔子,闹得东西没卖出去,或者没卖出价钱,那我这罪过不是大了么?!且这么些错漏,大东家看在眼里又会怎么想、怎么看我?只怕都要后悔选了我这么个蠢笨的来教了……”

越说越急、越说越没底气,说到后面几乎要哭出来了。

杏妮儿道:“这不是好好的么,又没出什么大岔子……大东家那么看重你,怎么会说你蠢笨呢?你读书都那么好,这些一定也能学好的呀……”

俩小姑娘,一个心里笃定地怕东怕西,另一个拼命想安慰却起不得半点效果。

这日七娘同灵素说大连店的事儿,也说起果子的事情来,笑叹道:“这孩子韧劲儿和心气都足,心又细,都是好的。可大概就是心太细了,一点差错我们都没说什么,她自己吓得够呛。之后心里就放不下了,老是内疚得不成,结果心思一乱,后头就更容易出岔子了……”

灵素就听进了心里了,问道:“那你怎么同她说的?”

七娘道:“我同她说了多少遍了,不用怕,这一开始经手,差错都是难免的。犯过一次记住了,长在心里那就是经验,要不怎么说老掌柜厉害呢?都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

说完了一拍手,“可有什么用!我也不说她也不训她,连半句重话都没有,可这孩子却对着我越发紧张起来了。这回我那边忙不过来是一个,另一个也想叫她一个人练练。这买卖,方子和技艺在咱们手里,再出岔子能出到什么地步去?大不了赔些银子,要紧是胆子和气度得先练出来。”

灵素便道:“那我明儿得空过去瞧瞧。”

七娘笑道:“也好,你那大松心的话说给她听听,开解开解她。我们几个说起来都没法子,这娃儿跟个大螺壳似的,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整个缩起来关严实了,我们越开解,她越难过,真是没法子了!”

转天小书楼里有先生讲课,灵素先把湖儿和岭儿送了过去,自己就出了城门去陶丽芬的路食店看看。恰好果子同杏妮儿都在,晓得下晌书楼里有课,都打算一会儿过去听听。

灵素一边同她们聊着天,一边散开神识细查众人。人的心念与各自的灵光之间虽有关联,却不是一两天便能看出差别来的,那变化大概极为缓慢而不易觉察,至少对灵素如今的神识能力来说是如此。太小的变化她眼下的神识觉察不了。

是以她如今对几个人都是时时不忘用神识探看一番,也好同往后经年累月的变化做个比对。

果子同她们俩也熟识了,加上边上还有个杏妮儿帮着说,就把自己的害怕和懊恼又说了一遍。

灵素道:“事情既已错了,弄清楚错在哪里了、为什么错的,下回记得别再犯,不就成了?你那些担心害怕的,到底也于事无补不说,还因为心慌了,更容易坏了后头的事儿。怎么想都怕得没道理啊。”

果子只好点头:“婶子说的是,道理我也知道的,只是……”

陶丽芬回护孩子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世上的人,要是但凡同自己没干系、自己管不上的事儿都能不放心上,那就太平了!能么?你忘了咱们卖酒那会儿,为了说戏文里那卖油的和卖盐的谁对谁错还差点打起来呢,你说这个同他们自己日子能有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