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美人镜 赵十一月 3349 字 12天前

“没事的,我娘也常叫我请些朋友来家里玩呢。”杜若惜笑笑,然后拉了拉沈采蘅的手,“正好我和采蘅的厨艺课也刚刚教了一道糕点,咱们一起去我家试试?”

沈采蘅眼睛也跟着亮了亮,适才的沮丧散了一些,用力握着杜若惜的手道:“若惜你真好!”

杜若惜故作气恼的模样,皱皱鼻子仿佛苦恼似的道:“你现在才知道啊?”

她们几个不由得都笑了起来。既是决定了要去杜若惜的家里做客,沈采薇便先去和家里来的车夫交代了几句,让他回去传个话,晚一些再来杜家接她们。

杜若惜拉着沈采蘅和沈采薇上了自己家的马车,从车里拿出个小匣子打开递上去:“我家的马车是简陋了些,不过这还有奶油炸的小面果,你们尝尝。”

那些果子被做个各个形状的,颜色各异,形状也是各异,仿佛是百花盛放一般。

沈采薇捡了一块玫瑰花形状的,尝着味道不错,便打趣道:“你家厨子这样能干,怪不得把你养得这样好。”

比起沈采蘅和沈采薇,杜若惜的鹅蛋脸就显得圆了一点,她恨恨的上来拧了沈采薇的面颊,气鼓鼓的模样:“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她们三个嘻嘻闹闹,好在马车足够宽敞又结实,外头也看不出什么,只有轻之又轻的笑声偶尔从车帘子的缝隙里漏出一点儿来。仿佛是天边的游云,偶尔瞧见了,心里痒痒的却总也抓不住。

☆、85 相对

杜若惜家里人口简单,她一人住一个院子,杜御史还算是个清官,没什么仆妇成群的派头,布置上头也是简朴整齐。

因杜夫人和杜大人都不在,杜若惜干脆就直接带了人回自己的院子,一边忙着叫人去厨房端些点心来,一边起身去书房拿棋盘。

待得她们三人摆了将将三局,外边的天色都有些暗了。丫头们早就在屋内点了灯,微微的灯光就如同和天边的霞光相对一般,明艳艳的。

杜若惜看着天色一笑,打趣道:“得了,也别忙着走了,今日就在我家吃吧。”又开口问道,“可有什么忌讳的或是想吃的,我先去和厨房说一声。”

沈采蘅本还被几局棋给弄得闷闷不乐,听到这里立刻就活了过来,推了面前的棋盘站起身来:“我和你一起去厨房瞧瞧......”

她们两个上的都是厨艺班,凑在一起交流起食谱来不免跃跃欲试起来了,说了几句后就兴冲冲的牵着手一起跑去了厨房。

沈采薇哭笑不得,不过她倒没跟上去,反而是独自在房里收拾棋子。一颗一颗的棋子被拾起来,握在手心里,感觉凉凉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她今日被杜若惜手把手的教了一些,颇有些心得,收拾了残局后就忍不住手痒的接着摆起的棋局,左手执黑,右手执白。

沈采薇平日里确实是不太喜欢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东西——实在费脑费时间。只是此时耐心专研起来反倒得了些难得的兴味。

还没等沈采薇下到一半,沈采蘅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二姐姐,你先别摆棋局了。听说杜公子和几个相熟的丹心社的成员在辩难呢,咱们去瞧瞧热闹。”

江南之地文风昌盛,自来便有结社的风俗。似一些书院弟子,若是彼此交好、志趣相投便会聚在一起结社,这样既可以文会友、交流同窗感情亦可彼此勉励、共同进步。

丹心社的丹心二字取于“一片丹心照汗青”,乃是育人书院里头非常出名的社团,许多学生都已能够入社为荣,只是因为取人严格而成员稀少。

被沈采蘅这样一叫,适才的棋路和思绪就被打断了。沈采薇倒也不气,反倒转头去看沈采蘅的面色,眨了眨眼问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她目光中微微带了点调侃的意味,若有所指的道,“难不成颜五也来了?”

她记得,颜五就是丹心社的成员。

沈采蘅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仿若霞光映照在上,如同烈火玫瑰一般的红艳欲滴。她像是一朵开在荒野里的玫瑰。刚刚饮过甘露,绽开那柔软的花瓣,露出红艳的颜色,明媚而灿烂,连阳光仿佛都要因她染上那馥郁的香气。她羞恼的瞪了沈采薇一眼,驴唇不对马嘴的道:“李景行也来了!”

这下轮到沈采薇不自在了,她轻轻的咳了一下——自从猜到了家里的打算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对李景行有点怪怪的。就和见到债主似的。

所以,沈采薇倒是不太想去,只是道:“他们一群人在哪里,我们凑过去总是不大好的。”虽说这种辩难一般都是开放的,众人皆可去看,但她们几个未婚配的小姑娘大咧咧的去看总是不太好意思的。

沈采蘅多日未见颜五,早就心急了,从门外往里走,伸手就去拉沈采薇:“怕什么,若惜说了,那边有个屏风,咱们躲在屏风后面看也是一样的。快些走,他们已经说了好一段时间,去晚了说不定就走了。”话声落下,她便急不可耐的拉着沈采薇往外走。

沈采薇只得跟着后面,走了一段路,果是看到了等在那边的杜若惜。

遥遥走过来,堂内果真传来互相辩驳的男声,有些少年还在变声期,声音听上去有些沙沙的,格外的清楚。

杜若惜早就安排好了,她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悄悄的在嘴边比了一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然后才笑了笑,拉着她们两个从里侧进了堂内。那里摆了一架十二扇的花卉屏风,她们三个姑娘凑在一起,静悄悄的,堂内的诸人皆是一时未察。

她们去的时候,那些人正说得兴起,辩题便是海禁一事。

自从松江被围之后,海禁一事就成了满朝、满国都要辩一辩的大事,是禁还是开,众口不一。此时在座的分别分作两边,一边支持海禁,一边支持开禁。

李景行、颜五和一个矮胖少年是在开禁的一边,杜若惜的兄长杜若含和另一些少年则是海禁一边。

杜若含背对着她们,此时正出声道:“若开海禁,必先练海军,不知国库可有余,兵食从何筹,成功可必乎?而今北疆尚有外患不绝,江南再起战乱,百姓何辜?”

“瞻前顾后,事何以成?”颜沉君笑了一声,只见他长身玉立,本就沉静的面容因为那有神的目光而显得更加生动,他语声不轻不重却是清清楚楚的,“顽疾需以重药医,否则病入膏肓,才是无可救药。而今海滨一带,贫者愈贫,多有不敢困苦之辈甘为盗寇,此为逼良为寇也。海禁不开,此风愈盛,倭寇气焰亦是越盛。”

沈采蘅透过在屏风的小格子看着颜沉君,双眼亮得好似昨夜里的星辰,星辰摇摇欲坠,她亦是恨不得立马扑上去。

杜若惜不知就里,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沈采蘅的胳膊把她往后拉了一下。

沈采薇却是若有所思的听着他们交谈——他们固然年轻,但都是资质过人之人,就读于最富盛名的学府,家学渊源,言语交谈之间仿佛有思想的火花碰撞而出,叫人恨不得拍手叫好。沈采薇看过史书,自然也知道闭关锁国是不成的,开禁才是对的,但她此时亦是想要听一听这些人的话。

颜沉君话声落下,便又另一个人站起来反驳道:“荒谬之极。当年太/祖海禁,为的就是以绝倭寇。若是真能严守门户,内外相隔,何来倭寇横行之说?圣明无过太/祖,我等后辈更应从之。君之言,实乃小人之言!”

沈采蘅就是听不得旁人说颜沉君的不好,听到这里恨不得卷袖子去打那胖子一顿。好在沈采薇和杜若惜手脚快,一左一右的拉住她,外边的李景行又已经站起来反驳了。

李景行先是起身去注目那人,久而不言,忽而发笑。

那人被他这一看一笑弄得莫名其妙,不禁低首理了理自己的衣冠,冷笑回之:“为何发笑?笑而不语,是无言以对?”

李景行剑眉轻轻一挑,形状极美的眼眸中神色淡淡,言辞却宛若刀锋:“有可笑之事,我方才发笑。君因太/祖之命而从海禁,却忘太/祖当年建国立誓之言。”他看着那人,一字一句的道,“太/祖曾言‘犯我大越者,虽远必诛’,今倭寇侵我国土,屠我子民,若从太/祖之言,必要踏平倭国不可。君等小人,已忘太/祖建国之初衷,反以寻章摘句、舞文弄墨为荣,吾辈真羞与为伍。”

听到这里,屏风后面的沈采薇也忍不住窒了窒,心口急促的跳了一下——她必须承认,这种时候的李景行确实是非常能够打动人。他就如一柄刚刚出鞘的利剑一般,只等着来日以战火、铁血打磨,光耀于人前。这样的宝剑,不知有多少爱剑之人恨不得收入自己的鞘中。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一时不能对答。好一会儿,颜沉君才笑道:“道理道理,不辨不明,吾等今日一辩确有所得。不过现下天色已晚,不若择日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