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十几个小时后,慕容灰搀着精神不济的秦老前辈,重新踏在温哥华的土地上。两三个月没有回来,他只觉这里的一切都分外亲切。

来前他已经电话通知了小叔。当下走出通道,在慕容家做了十几年的老司机便迎了上来,乐呵呵接过小少爷手里的东西,先搀扶着秦老坐上房车,又将慕容灰引上后面的轿车。

“小叔。”

慕容灰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上,也不急着系安全带,先向旁边抽烟的青年打了个招呼。

慕容析不及侄儿来得俊美,但眉眼精致如工笔描绘,有种格外干净清冷的味道。他今年二十七岁,因为是老来子的缘故,深受父亲宠爱。不过并未因此养出纨绔子弟的习气,只是比较懒散,从不过问家里的事,每天必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手里的画廊也因为常常一时兴起跑去旅游而频频关张,完全不像做生意,倒像是只为消遣才开的店。

按说这么散漫的一位二世祖,应该全靠家里养活才对。但奇怪的是,从中学起慕容析便不再往家里要钱,甚至连昂贵的私立学校学费也都是自己支付。为此,慕容家的老太太一度担心小儿子行差踏错,常请丈夫严加管教。但老爷子单独同儿子谈了一次后,便宣布由着他去,儿子的品行能力他非常放心。

因为这个缘故,慕容析在家里的地位从此颇有几分超然。不只是受宠的老来子,隐隐还有些家中智囊的味道。甚至连慕容灰的父亲慕容枢,默认的下任家主,也会偶尔找他商议事情。

但在慕容灰眼里,小叔就是小叔,空顶着长辈名衔的好哥们儿,家里与自己最合拍的人。

当下见侄儿上了车,慕容析很自觉地掐灭了烟头,“事情到哪一步了?”

“已经拿到两个人的证词,证实了我们之前的猜测。四叔四嫂这一次是逃不了干系了。”

话音未落,慕容灰便见小叔握上方向盘的手突然用力收紧,青筋微凸,便知道他也像自己一样不好受。

醉心利益的四叔几乎同所有的家人都十分疏远,但他们却不能真把四叔当成个外人。一旦遇事,仍然会为他痛心。虽然这事目前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但相信若其他人知晓,必定也是同样的反应。

前方的房车已然缓缓发动,慕容析打了一把方向盘,也跟了上去。

虽然早有计划,慕容灰还是忍不住问道:“先回老宅?”

知道这一刻不可避免,但事到临头,仍不免担心爷爷是否承受得住。

“嗯,马上去找你爷爷,事已至此,绝不能再瞒着他。”沉默片刻,慕容析突然又说道:“他一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这次肯定也能挺过去。”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是极低,也不知是说给侄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第60章

之前电话里沟通得比较简略,一路上,叔侄两人又交换了一下细节。得知齐凤与秦家的人,都说直接下达命令的是梁珍妮,慕容析心头微松:“虽说四哥肯定也有份参与,但能证明梁珍妮才是主导者,也许爷爷心里会稍微舒坦些。”

无论如何,儿媳总比不上亲生儿子。

慕容灰也这么希望:“当时不是让你把四嫂控制起来吗?现在如何?”

“嗯。我对他们说新开发的某小镇物业十分便宜,而且风景宜人。前天下午他们夫妻俩就一起看房去了,现在应该还在镇上吧。”

“你用什么把他们留在那里?”慕容灰猜,小叔多半又出了什么损招。

果然,“出发前我支开了司机,他们是打车去的。很不凑巧的是,他们抵达后那一带的电话线路临时故障,至今没有修好。而往来的高速公路被要求涨薪的建筑工人堵了,现在司机们都是绕着那里走。信息阻断,内地发生的事,他们应该毫不知情。”

“小叔……”慕容灰肃然起敬:“高手啊!”

这么做毫无痕迹。

慕容析谦逊道:“哪里,只是经常关注工会新闻,又恰巧认识几位通信公司的朋友而已。不过,差不多也该是接他们回来的时候了。过来机场之前,我已经让人往镇上去了。”

说话间,前方房车逐渐减速,缓缓驶入一幢被鲜花与草坪环绕的小洋房,在门前的绿地上停下。

洋房通体铁灰色,窗户宽敞明亮,屋顶还建了阁楼,四周是精心修剪的草坪,铁栅上环绕着蔷薇与月季,典型的米国样式。

但透过虚掩的房门,却能看到里面全是中式家具,布置得古色古香。花园里没有秋千,倒是放着几把老藤椅。

一名头发雪白,面孔看上去却只有四十来岁、教人看不出年纪的男子,正坐在躺椅上,随着录音机里飘出的弹评摇头晃脑地哼唱,颇为自得。

休息了一路,缓解了些许长途飞行所带来疲劳的秦老,下车后一眼看见这男子,便老泪纵横:“门主,小秦看你来啦!”

听到声响,男子微一欠身,视线漫不经心地一扫,旋即凝固了,难以置信地说道:“小秦?!哈哈,原来老五说的贵客是你!果然是贵客!快快快,快过来坐!”

慕容端嘴里说着过来坐,自个儿却反而健步如飞地迎上去,一把抱住多年未见的下属,狠狠拍了几下背:“瘦啦,犍子肉都没了,皱纹白发也全跑出来了,和我一样!时间可真快啊,一转眼咱们都老啦!”

这么多年不见,老哥俩自然有许多话说。叔侄二人都识趣地没去打扰,悄无声息地比划着手势,示意司机先将车子归库。

“五少爷,行李送到哪个房间?”

“就送到一楼客房吧,那里有两张床,估计父亲今晚要联床夜话。”

他们本打算等两位老人的谈兴稍减,就开始谈正事,但却严重低估了老友重逢的热情程度。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从餐厅往花园看了一眼,示意佣人再端些点心过去,给两位谈兴正浓的老者补充下体力。慕容灰往嘴里填了块曲奇,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觉得起码得等到晚饭时候。”

“就让他再高兴一会儿吧——你怎么不吃油泼面?以前不是最喜欢吃吗?知道你回来,丽嫂特地做的。”

看了一眼快凝起来的面,慕容灰毫无兴趣地把碗朝小叔那边一推:“华夏的东西还是内地做的最好吃。”

见状,慕容析揉了揉他的头:“臭小子,以前可不怎么讲究吃喝,回去一趟,倒把嘴给养刁了。”

“小叔,那是你没吃过他做的东西。只要尝过一次,保准再忘不掉。”

“他?哪个他?”

慕容灰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忘情说漏了嘴,连忙装做若无其事:“唔,就是个舍友。”

他还没告诉过家人自己的性向。在挑明之前,绝不会把雁游招出来,否则那简直是竖个靶子给家人进攻。

慕容析却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玩味地说道:“只是舍友吗?”

有个这么敏锐的小叔,慕容灰压力略大:“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