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拿得出来的,也不会怕你。让小兄弟修复好,再还一点儿误工费,也就算了。”
面对同行的劝解,摊主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一时拿不够怕啥,让他立个字据算上利息逐年还我,哪年还完了账!”
说着,见人群又在鼓噪,他叉腰大声骂道:“损坏东西要赔偿,天经地义!有谁瞎咧咧不服的,掏腰包替这小子还了啊!光在那儿起哄算什么爷们儿!”
不得不说,他的确占了几分歪理。这一嗓子吼出来,人堆里的动静立即少了很多。
摊主满意地环视全场,末了收回视线,这才发现之前那两个相中仕女俑的冤大头,不知何时放下东西溜了。想到又少赚一笔,他火气更旺,手指乱舞,几乎快点上雁游的鼻尖:“都怪你胡说八道!这东西也算你的!”
雁游对这贪财厚颜、当面反悔的小人鄙视到了极点。不屑地拨开他的手,刚要说话,却听人群中响起一个清朗含笑的声音:“好热闹啊,堵得我都走不了路了。也罢,为了疏散交通,我就替他还钱吧。”
☆、第14章 慕容灰
一听有人甘愿为个陌生人还五万块,在场所有人都是惊讶万分。人们不由自主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高挑的青年越众而出。
等他走到人群之前,看清他的面孔后,众人又是一愣。
原因无他,这青年实在打扮得太出格了些。
黑色的休闲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眼睛,只露出挺直的鼻梁与微挑的薄唇。左边的耳垂上,两粒黄色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穿着一套正红色的对襟唐装,下摆直垂到脚背,里面配了黑色的长裤与布鞋。唐装上没有常见的龙纹、团花等纹饰,而是单绣了一只硕大的蜘蛛在背上,针脚细腻,栩栩如生,让不少人看得心中发寒。
最惹眼的还是他那一头长发,高高束了个马尾,长可及腰。发丝亮滑如缎,随风轻拂,飞扬在他侧背的登山包上,一个大大的红勾标志若隐若现。
这一身装束不中不西,穿在别人身上多半会显得同个小丑似的不伦不类。但青年身材颀秀修长,步伐间透着种别人模仿不来的潇洒劲儿,加上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俊逸笑意,竟然显得十分协调,别具一格。
这个年代,大陆的人们穿衣服还是衬衫背心棉袄之类的基本款式,颜色也都以暗色为主。偶然有爱美的小姑娘穿条碎花裙子,也还会被古板的长舌妇们指着脊背说三道四,骂她妖妖娆娆不正经。青年这副打扮,人们莫说是在生活里,就连电视播的外国影片里也没见过,不禁纷纷看呆了眼。
偌大的园内,唯有雁游依旧镇定。原因无他,当年西洋器物刚刚大批量涌入国内时,他见过不少比这更怪异的打扮:西装配长衫、旗袍做出了洋装蓬蓬摆、长袍马褂配文明棍和白手套……虽然这些奇装异服只是昙花一现,雁游依旧记忆犹新,当下看到青年,自然免疫。
而且与其他人不同,他的目光在青年脸上打了个转,随即落到手掌:十指细长,骨节却有些粗大,手心手背更是有许多浅色疤痕。这分明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手,这青年……难道是武林子弟出头替他打抱不平?
青年对旁人异样的眼光视若无睹,径自走到一片狼籍的摊子面前,笑吟吟地问道:“他该还你多少钱?”
“怎么,你真要替他还?”摊主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怪异青年,觉得对方一身新衣质地不错,肯定是个有钱的主,说不定还真愿意掏钱,便舔了舔嘴唇,说道:“不多,五万元。”
听到这话,人们顾不上惊讶青年的打扮,再度对摊主的厚颜无耻发出嘘声。
“五万?的确不多。”
听到青年的回答,摊主顿时面露喜色。孰料,青年顿了一顿,突然又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一个月交多少管理费?”
“十块钱。”摊主脱口而出,随即警醒:“你问这干嘛?”
“那就奇怪了。”青年摆出一副十分疑惑的样子:“根据潘家园规定,每月成交总额小于三千元,收取十元管理费。你成交量最多三千,货物就值五万?”
摊主这才知道着了青年的道,赶紧气急败坏地轰人:“我就不能囤货慢慢卖吗?原来是找消遣来了,快走快走!”
青年修长的双腿动也未动:“一个月卖三千,却囤十几倍的货。这位老板身家如此丰厚,何必风吹日晒地摆摊呢?坐店经营不是更赚?”
被青年一番诘问,饶是如何老脸厚皮,摊主也没法再继续强词夺理下去,满面通红地垂头不语。
见青年两句话就把这奸商说得无言以对,众人大觉解气。雁游也感激地说道:“多谢这位先生仗义执言。”
来到现代的这些日子,他发现现在的官衙没有过去那么贪腐,刚才本来想请警察出面协调解决。有了这位熟知市场规则的青年出头,倒是不用麻烦了。
不过,他也没指望人家真为自己掏钱。在他看来,付钱之语只是句噱头,目的是拆穿这摊主罢了。
“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青年一语双关地说罢,又向摊主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干、干什么?”深觉丢脸的摊主本不想过去,但对上青年穿过帽檐依旧严厉的眼神,忽然没由来地心中阵阵发虚,不由自主依言走了过去。
他比青年矮了一个来头,青年微微俯身,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几句,摊主顿时脸色大变:“你——你是——”
“嘘。”青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又拍了拍他的手臂:“你知道该怎么选。”
摊主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挤出个十分勉强的笑脸:“当、当然。刚才我是和那位小兄弟开玩笑的,我这就告诉他真正的赔款数目。”
“不必,我说过,我替他还这笔钱。”
摊主左看右看,见一群人都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马上把声音压得更低:“其实成本总共六百四十几块……您给六百四得了。能不能请您回头让管理处的人给我?我……要是在这儿说了成本,以后可就混不下去了。”
“好。”青年点了点头,重新提高了声音:“希望你记住这件事,别再做捞偏门的事。做生意是细水长流,要是坏了名声,以后就没有立锥之地。懂?”
“知道,知道,谢谢您教诲。”摊主点头连连,再没有半分刚才的气焰。承诺完,他又向雁游陪笑道:“小兄弟,刚才是你开玩笑的,可别当真啊,哈哈。”
转变发生得太突然,绝大部分人都脑子发懵,想不通这摊主为何短短时间内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雁游也未听清他们的对话,但却是若有所思,猜测青年或许不是武师,而是古玩行里极有声望的大师传人后代,所以这摊主才卖他面子。当年那些大师大半都与他交好,那么,青年也许正是故人之后!
当年的老朋友们,年纪小一些的或许还在世。他虽不打算告诉别人自己死而复生之事,但可以借此为楔机,与老朋友们重新结识。
一念及此,雁游立即说道:“谢谢先生,还没有请教您尊姓大名?”
“我叫慕容灰。”
慕容?雁游一愣:古玩行里没有这个姓氏的大师啊,难道是谁的徒弟?
他还想再问,慕容灰却抢先说道:“这位小弟,事情已经了结,你快找家医院包扎下伤口吧。”
说着,他取出一块洁白的手绢递给雁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