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歌以为,原由不会如此简单,桑行之继续道:“不过有此一遭,您这一片慧心,倒是换回了她的一片痴心,您守得云开见月明,不亏。坏就坏在,您这颗心,乃是菩提心,失去菩提心,您等于失去了重归佛尊位的资格,甚至无缘修行,堕入凡人道,寿数不足百年。再者,此事被天道知悉,势必将她诛杀。你二人,为保全对方性命,一个自愿入永夜殿遭受千载天罚,一个游历尘世,集十万功德……”
桑行之徐徐说着,苏慕歌一个纯粹听客,都难免动容一二。可悟尊者淡淡听着,兀自拎着棋子,仿佛在听旁人的故事一般。
半响,他落下一子:“施主以为,贫僧放不下一个情字?”
“故事还不曾讲完。”
桑行之摇头,“你们这对儿苦命鸳鸯,在明光山无怨无悔的渡过了近百年。南疆妖王得知此事后,不听任何原由,非要逼您放人,您自然不肯。他便不惜联合陇西魔道攻入北麓,以至生灵涂炭。您无可奈何,只能答应放人,但天罚必须有人顶上,否则夙瑶逃不开一个死字,南疆妖王便决定代她受过,一个换一个。”
原来如此。
苏慕歌终于明白了这段故事的始末。
开始好奇桑行之从哪知道的如此清楚。
夙瑶和夙曦掉包的事情,想来是秘密,但可悟尊者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兴致勃勃地问:“所以?”
“所以尊者参的透‘情’字,却一时参不透一个“变”字。你二人历经万苦,自认情比金坚,为何说变就变。明明你才是对的,南疆妖王做了那么多错事,她却来怨恨你,转而爱上他。”
“何以说一时?”
“缘生缘起,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以尊者的悟性,这几百年来,应该早已悟出真谛。”
“不曾想,桑施主通晓佛法。”
桑行之摆摆手:“那些都是大道理,其实说白了,这是女人和男人本质上的不同,男人从对错出发,而女人则是从好坏出发,”
可悟尊者唇角上扬:“而这个好坏的标准,则是参照自己的喜恶。”
桑行之极为赞同:“并且女人的善变,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不可理喻。
“见异思迁。”
“不如皈依我佛。”
“……”
苏慕歌在一旁听的满头汗。
喂,您二老能不能注意点身份啊?
道家大能碰上佛家尊者,原本还想借机洗涤一下污浊的心灵,没准儿有所感悟,结果这俩老头前面不知所云,后面直接步入粗俗,且越说越不像话,简直就像俩市井老流氓。
苏慕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嘴:“那个、前辈……”
“怎么?”
“晚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所无妨。”
“您说女人见异思迁,在晚辈看来,您也是一样啊。”
可悟尊者执子的手一顿,转眸看她:“此话怎讲?”
威压劈头砸下,苏慕歌挺直脊背道:“您当初由丹道转入佛门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成佛,是为了替夙瑶前辈洗清罪孽。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您再看,夙瑶前辈只不过是您成佛路上的一道天堑。也许您会说,是她先变的心,但她若不变心,您又如何会看透红尘,皈依您的佛?到最后,您不是也变心了?”
顿了顿,又道:“再看夙瑶前辈,她或许原本与南疆妖王便是命中注定,是您从中横插一杠。如今她再看,您也不过她宿命中的一道天堑而已……”
“咦,说的好有道理。”桑行之端正身姿,微笑示意,“不曾想,你我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看的明白。”
“贫僧汗颜。”可悟尊者念了声佛。
两人便开始一言不发,专注棋局。
当然不只是下棋,可惜以苏慕歌的修为,无法进入到他们营造的世界中。
待了估摸着小半个时辰,见他们只落了区区两子,便知这局棋没有几个月,是下不完的,便坐在一旁静心打坐。
其实苏慕歌心里清楚,先前质问可悟尊者的问题,可悟尊者自己也是明白的,但大多数时候,看不看的明白,和做不做的到,根本就是两码事。
就比如自己,明白殁那老妖怪,绝对不会顾念什么父女之情。
明白自己狠了第一次,就该一直狠下去。
但气愤过罢,仍是有些不放心。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苏慕歌从冥想中睁开眼睛,桑行之和可悟尊者仍在对弈,不知进入了哪个虚无境界,根本不察外物。苏慕歌放出神识向远方谷底探去,居然还是烟雾缭绕。
苏慕歌皱了皱眉。
那老怪物该不会真被雷给劈死了吧?
堂堂十二超神器灵之首,说出去牛x哄哄的家伙,连痕都得低头的家伙,就这样被化形天劫给劈死了?
那她算不算弑父?
苏慕歌收回真气,站起身。
犹豫片刻,掐了个诀,再度向谷底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