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阁是何所在?”莫问随口问道。
“建康最大的官家青楼,距此当有十里。”张洞之抬手南指。
“青楼女子?令尊令慈若是知道,岂不被你气死?这忙我帮不了,你寻别人去。”莫问闻言连连摇头。他虽然此时为道士,但之前可是饱读圣贤书的书生,儒家对于青楼女子极为看低。
“我还未曾说完,那方姑娘本为方司空的女儿,方司空早年获罪入狱,方姑娘便被充发了青莲阁,虽然身在青楼,方姑娘却并不接客,只以所学文书歌舞悦人,人品好生清白,如花的样貌,杨柳的身姿,绝代的芳华。至于家父家母你可放心,家父与方司空有旧交,亦同意我讨那方姑娘为正室。”张洞之急切解释。
“官家青楼是不可赎身的,你如何能够讨她?”莫问问道。
“皇上喜得龙子,大赦天下,方姑娘亦在被赦之列,而今重获自由,定于今日未时于青莲阁选婿,参与者非富即贵,愚兄与那方姑娘只有数面之缘,怕是不被她选中,这才前来求你。”张洞之拿起茶杯随手放下,放下之后再度拿起。
莫问见他如此焦急,不由得大感有趣,“张将军神勇无敌,可背负四把利刃,手提一杆长矛过去冲杀一番,看哪个敢与你争?”
“好你个莫问,看你平日少言寡语,此番竟然如此卑劣的揶揄于我,本将军可告诉你,你虽未吃我的请,却受了两匹布料,你欠我人情在前。”张洞之知道莫问在戏弄他,便佯装发怒。
“布匹是老五收的,你找他陪你去。”莫问笑道。
“好了,不要说笑了,时辰快到了,你快陪我前去。”张洞之探手拖拉莫问。
“那方姑娘选婿有何条件?我去了需怎样帮你?”莫问定气扎根。
“无人得知,你去到那里扮作我的随从随机应变,于暗中助我。”张洞之拉他不动,更加焦急。
“我一道人本就不该前往青楼,竟然还要扮作你的随从?不可,不可。”莫问连连摇头。
“此事若是成,我记你莫大恩情,快走。”张洞之急的连连跺脚。
“我身负重责,若是离开,谁来保护贵人和皇子?”莫问起身说道。
“皇上喜得龙子,谁会蠢到这个时候触他霉头。”张洞之探手拉着莫问向外走去。
“等我片刻,我去换下衣服。”莫问出门之后拐向内院先行告假于周贵人,随后来到老五居所换了一身仆役的衣服,跟随张洞之出了王府大门。
张洞之是骑马来的,莫问不骑马,他只能撇下马匹与莫问一同步行,行走之时不停得抬头望日。
“来得及,放心好了。”莫问随口说道,道人皆懂得观望太阳和太阴来辨别时辰,此时距离未时还有小半个时辰,以二人的步速完全可以按时到达。
按照莫问本心,他是极不想去的,一者青楼是藏污纳垢之所,不管出于何种动机,道人都不应该进青楼。二者那里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记得他,日后与国师斗法时极易落人口实。不过这种担忧在到了青莲阁之后便消除了,因为这里虽然围满了人,却无人看他一眼。
青莲阁位于城南,独门独户,占地极广,不逊王府大小,周围无有商铺,而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林中多栓有马匹,而院外则密密麻麻的站立了上百人,其中不乏衣着华贵器宇不凡者,亦有身着布衣的寒门孺子,剩下那些则是与莫问衣着相同的仆从,不问可知是陪着主人前来的。
“贤弟,这处所在可还清幽?”张洞之手指林间树木。
“若是不知详情,还以为这里是处书院。”莫问回头答应,先前他注意到树林外围有人偷盗马匹,本想过去阻止,转念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凡能来到这里的人皆不差那一匹马。
由于是官府所管的青楼,周围便有衙役把守,这些衙役非常聪明,与那些衣着华贵者见礼都是先行一愣,然后装作头次见面的模样上前寒暄,如此一来即巴结了权贵,又在人前维护了权贵的脸面,这里再好也终究是青楼,没有哪个权贵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经常到这里来。
“这些人官位较张将军要高?”莫问指着那些或手拿雅扇或握有玩玉的人冲张洞之问道。
“不然,那些人多是官家,衙役得罪不起,而我们为军职,衙役多不认识。”张洞之略带紧张的看向南门,此时青莲阁的大门是关着的。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的情景与当年在无量山的情形有几分相似,那次他本是为了帮助黑三才去的,结果黑三未能如愿,反倒是他被无量山留下了。此番陪伴张洞之前来,绝不能再出现当年的情形,务必使出浑身解数帮助张洞之如愿。
未时一到,青莲阁的大门被人自里面拉开,几个浓施粉黛的青楼女子走了出来,每人手中皆有一叠方纸,出门之后立刻分发众人,“各取一张对出后句,合了我家妹子的心意才能进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楼女子
那些年轻才俊自重身份皆不上前拿那方纸,自有下人代为拿取。张洞之看向莫问,莫问扭头别处佯装不见,张洞之无奈,只能自己上前去拿。
“头一回看见这么大谱儿的奴才。”不远处一长脸的锦衣男子看着莫问冲身旁友人说道。
“真是不分尊卑。”旁边的人点头。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快步上前替下了张洞之,挤上前去自一青楼女子手中抢过一张方纸,再度挤出人群将那方纸交给了张洞之。
此时已然有人念出了纸张的字句,所有方纸上写的文字都相同,“无家孤女,穿紫鞋,裹黄裙,披绿裳,梳白发,黑夜何处栖身?”
那些拿到方纸的才俊大多皱眉犯愁了,这段话非诗非词,只是方芷对于处境的哀伤和对未来的迷茫,但其中蕴含了五色,这是难点。
“笔墨,快给我笔墨。”张洞之看那方纸的时候,周围已然有人向那四位女子讨要笔墨。
“未曾准备。”其中一女子摊手摇头。
“还不回府去拿笔墨。”那人高声吩咐仆役,仆役闻声跑走,片刻过后传来一声高喊,“少爷,马没了。”
“我也未曾携带笔墨,烦劳兄弟了。”张洞之冲莫问说道。
“不妨事,我随身带有,你且看看如何应对才能工整。”莫问摆手笑道。
“她用五色应自身,仓促之间难得工整应对。”张洞之手捏方纸皱眉思索。
“这半首诗最难的还不是如何对上五色。”莫问摇头笑道。
“那是什么?”张洞之侧目问道。
“芷者,香草也,紫根,黄茎,绿叶,白花,她以名表身,这才是最难的。”莫问出言回答。
“你缘何知道这些?”张洞之愕然发问。
“芷是一味草药,祖上是开药铺的,我焉能不知。”莫问笑答。
张洞之闻言眉头再紧,转而于五步内往返踱步。此时林中的仆役已经尽数跑光,剩下的多是似张洞之这样往返踱步者,亦有为数不多的人翘首盼望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