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晚又冷又饥又渴时,耳边“哐当”一声,传来开铁门的声音。丝丝寒风从墙缝里呼啸吹进,昏暗的烛火诡异地在风中跳动着。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萧晚挪动了下嘴唇,虚弱地问:“可是查清了真相,要放了我?”
“放?”狱卒轻笑出声,声音阴森森地十分骇人,“萧玉容在被女皇审问时,服毒自尽,畏罪自杀。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陛下调查出萧玉容是受了大皇女之命,谋害齐王,意图谋朝篡位。如今,大皇女一干党羽尽数落网。女皇震怒,下令今日午时,将萧家满门抄斩。我这是送你上路的!”
母亲服毒自尽?难道母亲真的害死了齐王?萧家不是被冤枉的?
萧晚一怔,僵硬虚弱的身子被人强硬地从地上拽起。赤着的双脚拖着一副沉重的脚镣,粗重的铁链压得萧晚几乎迈不开步伐。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点!”
萧晚踉跄了一下,还未站稳,已经被人粗暴地推出了牢房。粗重的铁链在细皮嫩肉上磨出一道道暗红色的血痕,钻心的疼痛让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连连痛呼。
“真没用!”狱卒鄙夷地轻嗤了一声,“你那夫郎,对你倒是挺真心的。这五天来一直跪着,怎么赶都赶不走。要不是昨晚下了一场暴雨,他发烧晕了过去,恐怕现在还跪着呢。”
想到那温柔似水、不顾自己怀孕之躯,为她拼命求情的少年,萧晚眼里泛起一阵温柔的涟漪,心里有种浓浓的满足感。同时,她为自己提前给季舒墨和离书感到明智和庆幸。
至少今时今日,萧家被判满门抄斩,他和他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住了!
萧家最后一丝血脉保住了!
想到季舒墨怀着孕也坚持跪了五日,萧晚强忍着脚腕处钻心的疼痛,咬着牙,吃力地一步一蹒跚地挪动着双脚。
一出地牢,剧烈的阳光刺得萧晚惊慌地转过了脑袋,轻轻颤动的睫毛,长时间未见阳光的她,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和虚弱。
而就在萧晚转头的时候,她看见了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
少年年约十八,穿着一袭宽松的纯白色长袍,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清冷绝丽,整洁素雅。他肤色白皙如玉,如施凝脂。面若芙蓉,唇如绛红,一头漆黑乌亮的长发高高束起,别着一支漂亮精致的蝴蝶金簪,在阳光下泽泽发亮。
少年的腹部微微隆起,看上去已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但一袭淡雅的白色长袍,将他飘然若仙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间,更有着几分倾倒众生的风韵,仿若从水墨画中走出一般。
“舒墨,舒墨……”在看清少年的那刻,萧晚的眼睛骤然一亮,控制不住地朝英英玉立的少年走去,见他面色红润,安然无恙,泪水唰唰唰得流淌了下来,“傻舒墨,你身怀六甲,怎么能为了帮我求情就下跪呢……听说你还淋雨发烧了,有没有事……?”
萧晚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眼前面若桃花、貌美非凡的少年,却被少年侧身躲了过去。
她的脏手一时尴尬地垂在中间,有些不解地看着离她三步之远、面色铁青难堪,冷冷望着她的少年。
萧晚被关在狱里五天,姣好的面容早已在争抢馊馒头时被其他犯人揍得乌青红肿,狼狈不堪。此刻的她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熏天的臭气。完全没有曾经趾高气扬、挥金如土的大小姐气质。
显然没想到一向衣着华丽、爱美自恋的萧晚会成如今这副脏乞丐的模样,少年嫌弃地用手捂着鼻子,接连后退了两三步才一脸轻蔑地看向萧晚:“跪,发烧?这种傻子才会做的事情,你以为我会为了你去做?”
“舒墨,小心,别伤了孩子。”萧晚见他后退时差点踩到地上的小石子,有些担心地嘱咐,好似完全没有听清楚少年在说什么。就算她听清了,她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毕竟她的舒墨怎么可能用这么伤人的语气跟她说话呢,不承认恐怕是怕她担心吧,她的舒墨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见萧晚一脸眷恋温柔地看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仿若世上唯一的珍宝,季舒墨眼里闪过一丝憎恨和厌恶。他恶意满满,巧笑嫣然地揭穿了一个事实:“孩子,你以为这是你的孩子?萧晚,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他莲步轻移地走近因这句话完全呆滞的萧晚,在她耳畔轻笑地说:“萧晚啊萧晚,我怎么可能怀上你的孩子呢!像你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怎配得上我喜欢!怎配得上做我的妻主!”说完,想起这一年来,为了让萧晚相信自己,被迫和她亲近,季舒墨喉中泛起一阵恶心,又有些嫌弃地捂了捂鼻子,再度离远萧晚。
萧晚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白衣翩然、笑语嫣然的少年,一时间觉得有些陌生,声音禁不住轻颤了起来:“舒墨……不要开玩笑……”
他的舒墨是温柔的,是善良的,绝不是现在用着轻蔑嫌弃的目光望着自己,嘴里轻吐着让她绝望的话语。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舒墨可是为了她跪了整整五日啊!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孩子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呢!她是他的妻主啊!
“玩笑?舒墨并没有开玩笑。”这时,眼中泛起泪花的萧晚才看清少年的身旁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女子瞧见她怔怔得望着自己,微笑得搂住了少年的小蛮腰,对着少年的朱唇蜻蜓点水一吻,宣言般地说道:“舒墨怀的,是本宫的孩子。舒墨爱的是本宫!”
“本宫?”萧晚轻轻呢喃,有些陌生地望着昔日的好友——当朝三皇女楚慕青。“子青,你?”
子青是楚慕青的字,一年前,萧晚结识了不受宠的三皇女楚慕青,两人一见如故,成为了至交好友。没想到今日一见,这位不受宠的皇女已经翻身成为东魏鼎鼎有名的战神英雄,同时,还被女皇封为了太女。
见萧晚一脸迷茫,楚慕青轻蔑地笑了起来:“萧晚,事到如今,你竟还没有察觉?萧家的通敌之罪和大皇姐的谋逆之罪,皆是本宫布的局。东魏与南疆一战,本宫请命出征,一举破敌,不仅获取了民心,还获得母皇的嘉赏,成为了太女!”
萧晚身子轻颤,不敢置信地望向楚慕青:“将军机泄露给南疆的人是你?为何?为何要陷害萧家,为何要陷害母亲!”
“就凭你们萧家支持楚诗玉,就凭你母亲看不起本宫,就凭你们萧家出了你这么个愚蠢至极的女儿!”想到萧玉容曾说自己心术不正、太急功近利,害得原本不受宠的自己更得不到母皇的关心,楚慕青心里恨极,恨不得杀了萧玉容。
萧家不是支持大皇女吗?那她就毁掉楚诗玉,毁掉萧玉容最宝贝的女儿,毁掉她引以为傲的萧家!
“萧晚,你身为兵部书令史,所有消息皆要经过你之手。”楚慕青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十分乖巧的季舒墨,又看了看惨白脸的萧晚,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萧晚想到最近一个半月,东魏与南疆大战,她在兵部忙得日夜颠倒,季舒墨一直贴心地来兵部为她送着滋补的药汤。
兵部并非任何人都能进入的,尤其是机密的地方,就连当朝皇女也要请示女皇后方可进入。但季舒墨是萧晚的正夫,萧晚是兵部尚书萧玉容最宠爱的女儿。
萧晚虽只是一个小小的书令史,但她的鼎鼎大名在兵部如雷贯耳,所以看守的人在看见季舒墨时常进出兵部时,早已见怪不怪了。而楚慕青就是利用萧晚宠溺季舒墨这点,让季舒墨窃取了军机机密,调换了文书。更放了一些萧玉容通敌卖国的证据,以便日后人赃俱获,将萧家打入大牢。
“舒墨,为何……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我对你不好吗?为何,要背叛我?”
话还未说完,萧晚就看到季舒墨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仿佛她问了一个十足傻逼的问题。
萧晚心中一涩,仍然不死心地问道:“难道,这三年来,你就没有真心……爱过我吗?”
“爱你?”季舒墨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当初嫁给你完全是因为你方便利用,完全是因为你身边还有个更蠢的谢初辰。多亏了他们谢家的钱,我才能重振季家。而你,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根本不配让我爱你!”
听到这些话,萧晚的心像是被千刀万剐过一样,深深地刺痛着。
“母亲,也是你们害死的吗?”母亲一生为国,她竟然还怀疑母亲叛国……
萧晚啊萧晚,你怎么能愚蠢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