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缨虽然满脸不信任,却仍痴人做梦地顺着接下去:“好!你最好将他揍得满地找牙站不起来,让他求你‘别打我别打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去给千缨赔不是,哎唷你打到我的头啦,快住手哪’,哦还得让他留块疤!”
一直淡定的许稷这会儿听着她的癫痴大梦,又回想起先前在坊门口与王夫南的遭遇,不由将千缨描述中“拼命求饶一脸狼狈”的王夫南与门口见到的“鲜衣怒马潇洒帅气”的王夫南联系起来,也忍不住憋笑起来。
这俩人意淫得开心,屏风另一边的朱廷佐闷笑得也快要趴倒在桌,唯有一人正着脸色端坐,正是王夫南也。
王夫南毫不犹豫地将本打算送出去的药膏盒子重新收回了袖袋。
朱廷佐见他气量小成这样,正打算再笑一笑,但王夫南却是轻叩桌面,指指他,以手语告诉他:把你的拿出来。
两人都是自小入行伍,都有随身带伤药的习惯,又都习过军中手语。朱廷佐认真看了王夫南的手势动作,确认自己没理解错后,最终哀叹一声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膏盒子,往桌上一搁。
结果王夫南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伙计,朱廷佐只好又拿起盒子起身往伙计那儿去,并将盒子交给伙计,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过身去一脸无奈看向王夫南,只见王夫南拿起酒盏低头抿了一口酒,起身避开许稷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朱廷佐连忙跟了出去,“蕴北蕴北”地喊个不停。
两人皆喝了点小酒,行在阒静坊道中,头顶是明月一轮碎星稀寥,偶有几声犬吠却也成不了气候。
朱廷佐忽低头捡了两块小石头,指了横街对面数丈处某户人家的狗洞,丢了一块石头给王夫南:“好久不练了,比比。”
王夫南百无聊赖接过,抬头便见朱廷佐歪头侧身瞄准远处那狗洞投了过去,只听得轻轻一声“咚”,石子已是穿过狗洞落在了里边。朱廷佐满意地拍拍手:“顺手!大约闭眼也能投进去。”
王夫南掂了掂手中石子,瞄了一眼狗洞,闭上眼朝那儿掷去。落地声没听见,“汪汪汪”的狗吠声却乍然响起,叫声略是愤怒,显然被砸中了!不幸被招惹的狗狗一阵狂吠,紧接着房子里面传来的咧咧骂声:“哪个小畜生!有本事等着爷来抓你!抓住了就送官!”
朱廷佐拽了王夫南就跑,然一犬吠而诸犬从也,汪汪汪的狗叫声不约而同地响起来,坊间顿时变得热闹,亦有不明真相的崇义坊铺主及看门小厮等人以为哪失火被盗了,纷纷探出张望。
许稷与千缨走到邸店门口时,正好犬吠声渐歇,出来一探究竟的群众也都抱怨着“胡吠个鬼啦屁也没见着”各回了各家。
千缨拖着许稷往家走,两人快到偏门口时,忽见俩大男人轻喘着气站在门外说笑。
千缨眼尖,迅速认出其中一人是王夫南,瞬时拉下脸来,连招呼也不打,对许稷说“你在这等我,我去拿了伤药便出来”,就自个儿进门去了。
许稷乖乖杵在原地不动,朱廷佐偏头瞥了瞥她,又别过脸,与王夫南打起手语来——
“他怎么还回来拿伤药呐?
“我的药盒子伙计没给他们?
“难道伙计私吞了?!
“都怪你啊害我白白损失了一只药盒子。”
王夫南看朱廷佐自顾自地打手语,余光则瞥见了一直看着这边的许稷,花白头发因光线朦胧看起来竟没那么刺眼。
重点是,她看着看着竟笑了一笑。
看懂了吗?
王夫南不确定。
按说军中暗语一般人不会懂,但许稷那蕴着“看穿”意味的笑容,却着实令人琢磨不透。
许稷转移了视线不再关注他们,而朱廷佐也因觉无趣拍了拍王夫南的肩:“今日不尽兴,改日校场认真比比,先走了。”
“夜路慢行。”王夫南目送同僚走远,重新将视线移回许稷身上,甚至迈步走了过去:“妹夫不回府么?”
许稷闻声侧过身,抬首回道:“有点事,打算外宿。”
直接坦荡,双颊梨涡却深藏心机。
于是王夫南比她更直接地开口:“五叔为今日宴席上的事生气,所以不让妹夫回去住么?”
许稷但笑未语。
王夫南目光落在她前额的伤处,这时千缨却从门内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千缨瞧王夫南就站在许稷跟前,竟还离得那么近,瞬时就拉下脸走过去,将药盒和换洗公服往许稷手里一塞:“我不送你了,快些回邸店歇着,记得上药。”
许稷轻应一声,正欲转身走,却被王夫南喊住:“头面要部,留疤不大好,伤药宜谨慎用之。”
千缨已很多年没与王夫南讲过话,听到他这话倒是很想破这个例,于是转头瞪住王夫南,语气不善:“听十七郎这话是觉得我的药不太好咯?可我的药是好是坏、会不会留疤与十七郎有甚么关系?十几年前不管的事,现在倒是管起来了。多谢好意提醒,但留疤就留疤好了,谁让我们既贫且困呢。”
千缨毛剌剌的,活生生像极了抱团御外的刺猬。
许稷察觉到了这其中一触即发的熊熊怒火,瞬时握住千缨的手,转头对黯光下的王夫南淡声说道:“千缨是许某夫人,处处为某着想,自然不会随意拿伤药敷衍,王都尉过虑,许某先行一步,再会。”
作者有话要说: 1铨选四才:参考唐时《选举志》,一曰身,体貌丰伟;二曰言,言辞辩正;三曰书,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优长。这四法第一是长相,第二是语言表达能力,第三是书法,第四才是文章。以这样的标准来选人,有才而貌陋者就要say no啦,不过实际操作上也未必真是这样,私以为后边的才能才是重点啊(不过规章制度里总这样以貌取人是闹哪样?前面千牛备身也要英俊美少年才可以荫任,心塞
在许稷君眼里果然还是老婆比较重要2333
千缨如手足
男主如衣服
☆、【零四】兄弟约
千缨狠狠给王夫南白眼看,许稷则帮着夫人让他吃瘪,弄得他“一片好心”都付了黄鼠狼。
但这对于王夫南而言,却算不了什么。
在千缨紧紧反握住许稷手的同时,王夫南毫不在意地取出自己的药盒打开,指腹蘸了膏药,径直搭上了许稷额头,在其伤处抹了抹。
许稷不落痕迹蹙了下眉。
王夫南的注意力全在许稷额头上,却还不忘分心说道:“千缨哪,许多时候嘴硬除了保住些不必要的意气,什么实质好处也捞不到。承认事实没有那么难,你家的药是不是差劲,你额头上的疤便是最好的证明。”
王夫南坦荡自然地收回手,表情平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挑衅意味,但言辞上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千缨方才给的药是十多年前的,妹夫若觉得还能用便接着用,觉得不好用便换这个。”王夫南说着将自己的药盒塞给了许稷,随后就不再赘言欺负千缨,腰间银鱼袋一晃而过,转了身穿过小门便往家里去了。